“你大爷!”
不知多久,腹中的疼痛终于消散。
赵缨神完气足地爬起身子,张口就骂:“我去你大爷!”
小蚕默不作声地藏在心房深处,安静地装死,似乎也有一些心虚。
赵缨干呕个不停。
但其实那蜈蚣早已被小蚕完全吸收,她的嗓子里并没有异物。之所以干呕,纯粹是心理上膈应罢了。
经脉之中的充盈感做不了假,但赵缨却完全没心思体会。
还好那玩意儿是从上面爬进去的,若是从下面……
呸!
又骂一声:你大爷的!
一脚踹开房门,正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趴在门边。
她似笑非笑:“沈少侠,你也在这儿啊~”
“啊?哦。听到你房间里有动静,过来看看!”沈川摸着鼻子说道。
“哟~这是在关心我吗?”
沈川红着脸,讷讷不敢说话。
正焦躁不安的赵姑娘越发地不耐烦,干脆无赖地踏前一步,逼得沈川往后退了一步。
真是……战场上杀敌的那股子气势去哪儿了?拼命保护自己的模样去哪儿了?怎地如今在自己面前,却像是个懦夫一般。
她连连上前,直到将他逼到墙边。
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沈川好像被吓住了,眼神躲闪着,头也埋得很低。
不喜欢吗?
他当然是喜欢的,否则在医馆的时候,怎会拼了命的也要拦在她的身前?
可是他能接受这份喜欢吗?
那么多人在等着自己,说不定哪天自己一觉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他于是将头压得更低。
赵缨于是了然,却仍是问道:“你……喜欢我吗?过了这个村儿可没有这个店了!”
沈川低头沉默良久,终究是道一声:“抱歉……”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去的,只觉得身后有一双灼热的眼睛,刺得他很不舒服。
于是他越走越快。
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懦夫”,他脚步一顿。
却终究没有回头。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边,赵缨这才收回目光。
她何尝不是心绪复杂?
小蚕吃足了瓜,却适时地探出头来。
“你喜欢他吗?”
“喜欢?”
赵缨却是一下子陷入了迷茫。
“大概是……喜欢的吧。”她低声道。
哪怕她曾是另一个身份。
她不愿欺骗自己,不愿以自己以前的身份来否定如今的感情。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骗得了别人,又如何骗得了自己?
或许仅仅是变身后的身体激素带来的变化,或许不过是相处日久带来的依赖,或许那只是那天舍命的背影带来的感动……
她有太多的借口来告诉自己:这不是喜欢,她也不可能喜欢一个男人!
可是她唯独欺骗不了她自己!
这当然不意味着她忘记了曾经的自己。只是……人,总是要活在当下的!
更何况……
“老沈他相貌好,武功出众,家世也是一流,更主要的是对我不错。若非他如今这个样子,仰慕他的姑娘不得从渝州排到锦城去?”
她望着沈川离去的方向,目光满是温柔。
只可惜……
她有跟自己坦诚的勇气,但这份勇气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黯然地垂下眼眸。
也好。
……
一墙之隔,何二正恨铁不成钢地唾沫横飞:
“沈兄啊沈兄,你让我说什么好呢,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抓住?”
他手指连连点着,心头塞满了无语。
沈川却只是垂首,呆呆地看着掌心的一支玉簪。
“何二哥说笑了,沈某自家人知自家事,就这身体状态,怎可唐突佳人?”
这只簪子,若是戴在赵缨的头上,该有多美?
赵缨用来束发的,似乎只是一支最普通的短木棍,这么多天一直都没有换过的。
他早就注意到了,只是给她准备的玉簪,终究还是没送出去。
“唉……你呀你!”
一计不成,何二正准备再想一计。
却蓦然看到一个倩影自院中走来。
“东……东家,您还好吧?”
“哦,没事!”
赵缨平静地答道,看上去已是波澜不惊。
城里还有个仇人正搞风搞雨呢,哪有时间让自己伤春悲秋?
又问:“今日法场上,我离开之后可还有什么变故?”
她几乎是在铁扇书生逃窜的第一时间,就直接追了上去,是以后续发生了什么,竟是一无所知。
只见何二的笑容蓦地僵住,又苦笑出声,长长叹息:
“哪里会有什么变故呢?”
实际上,赵缨追逐铁扇书生远去时,这出劫法场的好戏便已经到了尾声。
城北大营的精锐姗姗来迟,结果除了收敛尸骨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当时万箭齐发,赵家人死于乱箭之下的便有十之七八,便是侥幸活着的,也个个伤重,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还活着的,都给重新押回了大牢;死了的,则随意地往板车上一丢,直接送到乱坟岗去了。”
何二唏嘘不已,便是和赵家没什么感情的赵缨,也不由沉默不语。
她还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在眼前却不为所动的地步。
怎会这样,怎会如此?
“再然后,便是崔知府和四大家族的人一齐到场了。”
林家的顶梁柱身首分离,此事必不能轻易干休。
赵缨猜测这才是知府老贼最重要的落子,还是确认道:
“他们有何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林家的老太爷哭得稀里哗啦,几乎要抽过去了,那一帮子人都在安慰。崔知府更是连连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定找出凶手,还林家一个公道!他拉着老太爷的手,就差发誓赌咒了!”
他嘴皮子利落,事发时虽然隔了一条街,但说出来时就好像在知府的身边亲耳听到了似的。
“还有一个细节,城北大营的将官也遭了训斥。”
却是沈川补充道:“今日之事虽然变起突然,但是城北大营失职,也是难辞其咎。今日以后,只怕再有什么军事行动,崔知府便可顺理成章地交到新军团练的手上了。”
“至于城北大营……若我所料不错,本次‘抓捕凶手’的行动定然还会落到城北大营头上,但只怕这次之后,城北大营这个番号就将彻底消失了。”
赵缨听得连连咋舌:“你怎得,一下子这么聪明了?”
也不知这话是夸人还是骂人,沈川听得浑身难受,只得道:
“没办法,在下没了武功,便只能在智谋上多花点心思了。”
“哇哦,厉害!”赵缨连连拊掌:“不知道沈少侠这么厉害,能不能猜到姓崔的下一步该往哪儿走?”
不理会这话语里阴阳怪气的成分,沈川只是自信地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字,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