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天色尚未擦黑,赵缨却觉得神完气足。
一日一夜滴米未进,然而腹中却充盈不已,浑身只觉说不出的舒坦。
就是浑身汗津津的,就连衣衫都黏糊糊地糊在身上,实在是难受不已。
赵缨将脑袋探出帐外,正见在渝州城救下的那对姐妹花守在门边,随意地唠着嗑。
“哟!金钗、银环,你们怎么在这儿?”
那姐妹二人这才发觉赵缨已经醒来,连忙站直了身子,也笑道:
“是沈先生差我俩来的,说缨姐饮食起居都需要人来照料。”
沈川这家伙是真拿她当大小姐了,自己又不是没手没脚,需要什么照料……
赵缨暗暗觉得好笑,不过她此时,倒真的有件事情需人帮忙。
“营中可有热水?”
“此时正是埋锅造饭的时间,应当有些煮饭用的水。”
姐姐金钗心思活泛,当即猜出了赵缨所需:“缨姐是不是要沐浴?”
“你这小丫头倒是机灵,那便帮我讨一些来!”赵缨笑道。
行走在外,条件自然不比往常,泡澡用的大木桶是不必想了,但能借一点热水擦擦身子,想必也能舒服很多。
于是身子缩回帐中,便要解下这身黏糊糊的衣衫。
沈川却在这时寻了过来。
“缨……咳咳,赵姑娘在吗?”
“里面没有人!”
小丫头银环这般摇着头,两只胳膊却是伸得很开,身子牢牢地横在门前。
……没人还摆出这般架势,骗谁呢?沈川暗自好笑,也料想到多半有些女子的事情不好让自己看见。
既是这般,他摸着鼻子,便准备打道回府。
赵缨却在帐中听得动静,心情大好的她,一时间竟起了些逗弄之心。
于是佯作不知,喊一声:
“银环,劳烦带一件小衣给我!”
“呃……啊?”小丫头银环的神色一时变得尴尬。
“啊什么啊?洗过了澡,干干净净的身子当然要换身干净的衣服!还不快去?”
赵缨的声音带着些刚睡醒的慵懒,又加了些刻意造作出的柔媚。沈川刚刚转过身子,这声音一入脑,不由得便想入非非。
刚洗过澡的身子……不行,不能乱想。
感受着身体不受控制的异样反应,他的脸色慢慢地通红一片。
银环狐疑地望着帐中,又看向沈川的背影,小脑瓜子忽地想通了好多东西。
一边暗骂着自己不开窍,连声应着“是是是”,她又欲盖弥彰地冲着沈川使着眼色,嚷一声:
“缨姐在洗澡呢,你可莫要偷看啊!”
死妮子,嚷那么大声干嘛!
帐内帐外的两个人同时暗骂。
“咳咳……缨妹,是我!”
沈川蠢蠢欲动着,慢慢摸到了帐边。
他倒是萌生出些偷偷观瞧的念头来,可终究还是存了些理智。
赵缨却是咯咯地笑着:“知道是你,可莫要进来哦——”
可这到底算是警告还是邀请呢?
沈川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掀开了一点帘门……
然而下一刻,却有一包黏糊糊的衣物,带着风声兜头砸了过来!
“都说了莫要偷看!”
赵缨佯作发怒地嚷着,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她想象着沈川闹个大红脸的模样,心中不由更乐。
帘门果然恢复原状,沈川捧着一摞汗津津的衣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饶是他智计百出,这时候也不由窘迫得与一般少年无二。
卡壳的脑子转了半天,他好歹是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
干咳两声,这才又道:
“缨妹你……收拾好了之后,来大帐一趟吧!围攻黑虎寨的行动,缺你不可。”
他说罢,竟有些逃之夭夭的意思,一路上还差点和提着水桶的金钗撞个正着。
金钗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的背影,提着热水回到帐前,却不见了妹妹银环的身影。
“缨姐,沈先生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哈哈,做贼心虚罢了!”
赵缨只着一件胸围子,豪迈地叉着腰大笑不止。
“跟我说说,他是怎么往回走的?”
“没怎的,就是红着脸,弓着腰,遇见人就拿袖子遮住脸……好生奇怪!”
赵缨于是笑得,怎么都停不下来。
这公母俩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金钗疑惑地想着,终究也不敢问。
用金钗取来的热水擦了擦身子,又换上了银环送回来的新衣服,她只觉得从身到心都轻快了不少。
想了想,她又寻出秋月姐那里讨来的胭脂水粉,画了个简单的妆容,这才心满意足地钻出营帐。
此时已是黄昏,明与暗的分野已不十分分明。
她带着满身的清香,几步迈进大帐。
此时大家伙儿已议论了多时,这让姗姗来迟的赵缨多少有些惭愧。
“你来啦!”
清溪寨的马夫人最先注意到她,一时便被赵缨这幅崭新的面容惊艳了一下。她反应过来时,又瞥眼看向自家的色鬼老公,见他看都不敢看一眼,这才满意地扬了扬眉毛。
沈川一见自家义妹,眼睛也是一亮,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又是黯然了下来。
没工夫管别人什么反应,赵缨直截了当地问道:
“不知各位讨论到了什么程度?”
“哈哈,还是让沈兄弟跟你说说吧!”
赵缨便微微点着头,脚步轻快地坐到沈川身畔。她的发梢还带着皂角的香味,撩得沈川面色一直发红。
“咳咳……”
勉强平复了心绪,沈川指着帐中央那副简单绘制的地图,道:
“田寨主世代居住在此处,山间有什么小道自是知晓得一清二楚。这里便是条直通黑虎寨后山的小路。”
这也能算地图?赵缨皱着眉头看着,好半天才看明白是些什么东西。
田寨主则补充道:“这条小路虽能直通后山,但着实难走,大部队肯定是走不了的。而若是派出小股精锐,我们寨子却又不是那刘寨主的对手。因此这么多年也没派上过用场。”
他说到这里,倒是转头看向了赵缨。
只是没看两秒,耳朵便被自家的彪悍老婆拧住,痛得他龇牙咧嘴。
“夫人误会了,为夫是在说正事呀……”
“借着谈正事过足眼瘾是吧?别以为老娘不知你在想什么!”
那边打打闹闹的,赵缨懒得去管。
她只是盯着这副简易的地图,沉思道:
“那我就顺着这条小路,直接杀上黑虎崖吧。”
沈川却摇着头道:
“不要轻敌,那处小路虽然险峻难行,但黑虎寨里未必没有防备。到时他们差了人占了地形,依然是一番苦战。”
“那依你看……”
“自古用兵之道,讲究以正合以奇胜。这处小路可以派出小队高手,作为攻寨的奇兵,但大部队也得压到寨下才行。”
沈川用手点着地图各处,一副运筹帷幄的神气样子。
“以正合以奇胜……”
赵缨仔细咂摸着这句话,却忽地笑了。
“你笑什么?”沈川疑惑道。
“我笑你思维定式,看不到更好的用兵之法。”
赵缨道:“虽说以正合以奇胜,可若我大军压境只是为了给黑虎寨压力,转移他们注意力之用,而作为奇兵的小股高手,却神兵天降一锤定音,这番法子却又如何?”
“这……”
沈川却是愣了一下,真的好生思索了一番,忽地也笑出声来。
“虚虚实实,奇正转换,本就暗合兵书。缨妹真是天生的兵法大家……”
他摇着头叹道,神色间也有了些佩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