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田寨主领路在前,那路却是越走越是荒凉。
起初时还能有一人通过的小路,到得后面,却得依靠田寨主手中的开山刀了。
“难怪这条小路无人知晓,这般难行,如何能算得上是路?”赵缨摇着头道。
田寨主却不以为然:“这还算好的,再往前行个数里,便进入黑虎崖后山的范畴,那里怪石嶙峋,山路更是险峻。”
他这等山间讨生活的汉子,虽然贵为一寨头领,但也免不得翻山越岭。但是赵缨这等城里长大的娇弱女子,这时却有些跟不太上了。
说实话,她有些后悔。
先前总觉得最大的障碍在于怎么杀敌,谁知真的走过这一趟,才知如此险路便足以拦住她的脚步。
然而箭在弦上,如何能不发?
再行一阵,果然到了田寨主所说的险路之前。
赵缨只是望了一眼,面容便有些眩晕。
只见一条仅供一人行的小路,曲曲折折地攀附在石壁之上。那路的一侧是嶙峋的怪石,另一侧却是万丈深渊。
莫说是赵缨有些恐高,便是何二等人也不禁变了脸色。
“这路……如何能行?”
田寨主却是不紧不慢地取出一根麻绳,扯了扯,确认坚韧结实之后,这才将其绑在崖壁上一棵突出的山松上面。
“我先顺着岩壁摸过去,将这绳子固定住。到时候你等便抓着绳子过来。”
他说罢,先将那麻绳缠在腰间,再如整个人紧紧地贴在岩壁之上,在晚上看过去,就好似一只壁虎一般。
“小心啊!”赵缨忍不住道。
她眼见得那根细麻绳垂下,又逐渐拉起,慢慢地绷紧。
这细麻绳也不知有多长,这山路也不知到何处才是头。
绳子那一头传来一阵阵拉力,她知晓这是田寨主传过来的讯号。
于是振奋一声:“咱们走吧!”
她一马当先,紧紧地攥着绳索,掌中因为紧张而出的汗,竟是将麻绳都浸得湿了。
却一直不敢低头看一下。
天可怜见,她这般恐高的一个人,这样的山路与她而言简直就是酷刑。
终于是熬到绳索那一端,她刚想着舒一口气,却见一块突出的怪石横在路前,那根细麻绳的另一端,正紧紧地固定在突出的石头上。
终于是有了个歇脚之处,赵缨松了口气,整个人爬到了怪石上面,只觉得浑身又是湿透,经夜间的山风一吹,浑身凉飕飕的。
“劳烦哪位好汉,给看一眼前路如何?”她求助道。
一行人互相看了看,还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的薛汝奎自告奋勇。
“缨姐,前面还有段山路。”
赵缨好悬没有直接栽倒下去。
“还有多远?”
“不知,似是这段绳索不够长了,田寨主缠着另一根绳子往前摸着呢。”
赵缨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短短的一段山路,她竟有度日如年之感。
好在路总有穷尽。
当赵缨摸到黑虎崖后山时,大大小小的房屋已在脚下。她满心的愤恨尽皆转化为战意,心口处有节律地鼓动着,带动着鬓间的小枪也发出微微的铮鸣声。
“嘿!你们这帮狗东西,今天不把你们杀光就算你祖坟埋得好!”
……
相比于赵缨所行的险路,沈川的路途便显得容易得多。
当然,这个容易也只是相对而言。
虽然二百多人不算很多,但是山路蜿蜒,大部分路途都只能容两人通过,这就将队伍拉得很长。
这般山路还放不出斥候去,这让习惯了平地作战的沈司马颇不习惯。
“马大嫂,这般夜色,可莫要走岔了路!”
“我们山里人,闭着眼都认得路,更何况还有这般明亮的月亮呢!”
沈川闻言,便抬起头望了眼月色。
也不知想起了谁。
这路队伍走得很慢,时不时地还停下来休整一番,等等落单的伙伴。
这般走走停停,终于还是在天亮之前赶到了预定位置。
这是一处还算宽敞的山谷,又有一条小溪穿谷而过,足以容纳个几百人歇脚休息。
“原地休整,埋锅造饭!”
沈川传令,又补充道:“挖五百人的灶位!”
顺着山路往上望去,那处险恶的寨子已然遥遥在望。他也相信自己一行所造的炊烟,也一定能入对方的眼帘。
接着熹微的晨光,他展开简易的地图观瞧了片刻,发觉与眼前的地形相差不多,这才放下紧绷的心弦。
于是找到干劲十足的马夫人面前:
“大嫂子熟悉山路,还请带着兄弟们再辛苦一番,到这几个位置埋伏好。”
马大嫂叼着干粮,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在面前的山上点着,确认道:
“这几个位置是吧?包在我身上!就是不知带多少人合适?”
沈川沉思了片刻,观瞧着几处的道路和植被,良久之后才一一说道:
“那几处埋伏十个人就够了,那里却得多差几个,那里就不用埋伏了,差一个兄弟作为岗哨就好。”
又道:“你们若是埋伏到黑虎寨人来,只管用你们苗人的弓弩武器就好。也不要全部射杀,总得留一两个回去汇报消息。”
“当然,若马夫人不想跟他们撕破脸皮,在下也可以更改一些布置。”
马夫人还真的思考了一番,而后破有魄力地捶捶肥硕的胸膛:
“怕什么撕破脸皮,俺们寨子和他们早就没什么情面可讲了!沈兄弟尽管吩咐就是,大嫂子信你!只不过嘛……嘿嘿,若咱们在黑虎寨得了什么好处,俺们却得多分一成!”
这倒是小事了,沈川想也不想地道:“一言为定!”
……
红日渐渐地爬过山巅。
刘大寨主终于是被外面不住的惊呼声给惊醒。
烦躁地将盖在身上的两个黄脸婆娘踢开,他就赤着身子光着脚板,一把推开了房门——
“都吵什么,嚷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
有喽啰战战兢兢地指着从山下传上来的炊烟,小心地道:
“山下来了一大帮人,看样子四五百人不止……”
刘寨主骂骂咧咧地望了过去,一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难不成这两天真的踢到铁板子了?
他虽没读过兵书,可也在说书先生的嘴中听过什么减灶计与加灶计。没准山下的人就是如此狡诈呢?
造了五百人的灶,实际上……或许有八百人?
不行,他得溜!
匿于深山近二十年,刘寨主靠得就是一手谨慎。
他想了想,想唤二寨主商量一番,却忽地又想起那家伙早就折在这伙人手里了。四下张望着。他又唤了个喽啰:“你过来!”
“当家的,有什么吩咐?”
“带几个兄弟,下山去张罗张罗!”
无论如何,先得弄明白来得是谁。
“多带几个,下山的几条路都查探一遍!”
匆匆忙忙地吩咐一番,他早已没有了睡意。
回到房中,见那两个掳来的婆娘互相抱着,各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不知为何火气便上来了。
一脚踢翻了门口烧了一夜的火盆,连带着燃着余烬的炭火一齐砸向了床上。
“没眼色的东西,还不来与我披挂?”
火盆带着风声,正砸在一个婆娘的头上,燃烧着的火炭又烫了她一身。
两人低垂着头,这才唯唯诺诺地取下肥大的皮甲。但是心神不宁之下,那皮甲却怎么也穿戴不好……
大耳刮子立时便扇了过来:“要你们有什么用,啊?”
他暴怒之下,蒲扇般的大手就兜头就砸个不停,那女人只得蜷缩在一起,不住地瑟缩着。
另一个女人吓得傻了,只是本能地望那手边拦去,可哪里拦得住?
“上一边去!”
刘寨主大手一挥,那女人身形便被带得偏向一边,好巧不巧正撞在桌角。
“嘭——”
血花飞溅,那女人的身子软软地滑落在地。
刘寨主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道了一声:
“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