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丫头刚刚离开不久,便又有扣门声响了起来。
赵缨于是从打坐中醒来,下意识地就往门边走去。
谁知一推开门,却不见一个人影。
正疑惑间,那叩门声又起。她仔细辨别着,这才听出声音竟是从窗户那里传过来的。
“无聊的男人……”她失笑着摇了摇头。
默默地关上了门,又凑到窗前,一把拔下窗户上的插销。
“吱呀”一声,那扇还没来得及上桐油的窗户就那般被猛地推开,一个人影旋即跃入闺房,顿时泄了一地月光。
“沈少侠好身手,看来最近身子恢复的不错!”
“咳咳,却是忙着给小武教授课业,耽误了些工夫。”
赵缨笑眯眯地望着来人,从上打量到下,从头打量到脚。
此时的沈川一身月白色的衣袍,看上去一尘不染,在月光下更是相得益彰。
这副扮相,一看就是特意拾掇过的,看得赵缨啧啧连声,挖苦的话随口而出:
“果然是人靠衣装啊,换上这一身儿还真是人模狗样的!就是不知大晚上的不走正门,偏走窗户是个什么习惯,就跟……跟那什么似的。”
“偷情?”
沈川下意识地,将那个她说不出口的词语给补上。
赵缨顿时又是柳眉倒竖,嗔怒道:
“谁与你有情?”
“咦?没有么?那你为何……”
“闭嘴!”
也许真是受了月信的影响,赵姑娘只觉得最近暴躁得有些过分了。
她勉强压下情绪,低声道:“我在渝州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当时你可是退缩了的,这个事我一直记着呢!现在插科打诨两句就想挽回么,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沈川干咳两声,却也为自己辩解两句:
“那时你大仇当前,况且我也命不久矣,故而……”
“那现在呢?”
赵缨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眼神中满是希冀。
那眼神,仿佛在说:又给你一次机会了哦,快说点我爱听的!
沈川却是张大着嘴巴,又像是中了魔咒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关键时候掉链子,什么倒霉玩意儿!
就这么一迟疑的工夫,赵缨的眼色却已渐渐变得失望。那眼神刺得沈川,心一下子揪得好紧。
“罢了罢了,你先到榻上坐好,我马上就来。不管怎的,先将你的身子调养好了再说。”
赵缨说着,当先除了鞋袜,露出白嫩得如羊脂玉般的莲足。
沈川的视线一下子便被吸引了过去,便是行动也一下子迟缓了下来。
直到脑袋瓜子上挨了狠狠一巴掌。
“想什么呢,还不快些入定?你不是在巫山上也有一帮仇人吗?待你伤愈,咱们一同杀上巫山!咱们的事大可等上了巫山以后再说。”
沈川一时也涌动起了热血,点点头道一声:“好!”
鬼使神差地,他忽地问道:
“待巫山事了,你可愿、可愿……”
可愿做我的娘子吗?
他很想这么问的,可这该死的嘴巴怎就偏在这时候卡了壳?
所幸赵缨也能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
她却是狡黠地一笑:“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哟?”
月色入户,二人同时盘膝坐于榻中,四只手掌两两相抵,却是以这种最经典最保守的姿势勾连了气机,贯通了经脉。
真元在两人之间不断地循环往复,不知不觉,一夜便已过去。
此处偏僻,自然是没有鸡鸣的。然而清晨的阳光落到闺房之中时,两人却同时张开了眼睛。
“感觉如何?”
“虽然轻松了些,然而体质的改善哪是一朝一夕的事?”
沈川苦笑一声,却是利落地起身下床,略微活动了下筋骨,便准备出门去了。
这般修行了一夜,两个人却都是神采奕奕的样子,倒是比平日睡醒时的精神头还足一些。
沈川忍不住伸展着腰腿,随口道:
“我知晓一些打熬体魄的法子,要不要一起练一练?”
赵缨刚想说声“好啊”,忽又感受到如今的不方便之处,便也只是笑道:
“你练,我看看学学就好。”
房门拉开,正见端着热水的小丫头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知所措。
“缨......缨姐,请洗漱!”
咣当一声将那铜盆放在地上,热水四溅,这缺心眼的小丫头却是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赵缨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就这样的,还做我的随侍丫鬟呢!给你你要不?”
沈川也是满脸尴尬:“还是留着伺候你吧……”
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盈盈的笑意。
此时红日刚刚升起,漫天红霞尚且灿烂。
沿着木梯缓步下楼,却见地上已是布上了一层洁白的霜。
赵缨不由得紧了紧衣领,抱怨道:“今年冬天怎来得这么早?”
却是她忘了,此地高寒,又有这么一片冷得彻骨的水潭。
她自顾自地捡了些零散的柴禾,蹲在灶边,熟练地生起了火。
大锅之中倒满了水,不一会儿就冒起腾腾的热气。
沈川不知在行着什么拳法,大开大合的,辗转腾挪间已是满身的汗,头顶上也冒出了同样的白气。
还是太瘦。
赵缨回想着初见他时那个丰神俊朗的模样,忍不住也摇了摇头。
往锅中下些米粉的时候,不由得也放了几块提前切好的山鸡肉块。
“多吃点,多补补!”
做饭这事,自她前一世起就是她广泛的兴趣爱好之一。
她喜欢这种专注的感觉。
每次看着各式各样的食材组合在一起,或煎炒烹炸,或焖溜熬炖,最终入得嘴里,化作自己想要的味道时,她总会油然升起一股成就感与满足感。
看火候差不多了,她便伸着两根长长的筷子,试探性地捞出两根晶莹的米线,吹了吹,往嘴边一送……
软糯滑嫩,咸淡适中!本姑娘真的是个天才!
迫不及待地取碗、捞粉,一回头却看见一个哭唧唧的小姑娘静静地待在灶旁。
“你怎了?”赵缨狐疑道。
银环却是扁着嘴巴:“缨姐,这种事情你该交给我们做的。”
哪儿那么多讲究?赵缨干脆也挥了挥手,道:
“不用你们,我自己可以来。你呀,叫上你姐姐和小武,都下来吃些早饭才好!”
她也不理这小丫头,自顾自地舀着锅中米粉。
这东西煮得软烂,却最是难捞,一不留神就断在锅里了……
她没注意到的,却是银环地脸色越发地委屈,眼睛逐渐发红,大颗大颗的眼泪说掉就掉:
“缨姐,连你也不要我的话,我和姐姐真的就没处活啦!哇哇哇……”
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赵缨一跳,惊得她差点把陶碗扣在锅里。
她终于是回过神来,却还有些惊疑不定,赶紧一把将这傻丫头抱着,不断安慰着:
“你说的是哪里话,缨姐怎会不要你呢?”
银环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那憔悴的神情、乌黑的烟袋,想必也是一晚上没睡好。
想到昨晚在气头上说的话……这傻丫头不会真的在外面候了一夜吧?
“你嫌我笨、我蠢、我不会干活,银环都可以学!只求缨姐给我一个机会!”
听着银环这般哭诉,赵缨忽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个思维上的问题。
在她这个后世之人眼中,做了服侍人的丫鬟便意味着依附于主家,人格上便低了一等。因此她的坚持,便是出于对这两姐妹的尊重。
可她却忘了,这不仅仅是毫无平等可言的封建社会,更是朝不保夕的乱世!
这般拒绝,带给两姐妹的并不是恩赐。而这两姐妹若是失了庇护,在这片土地这片时空之中又如何安身立命?
想到这里,她蓦地将小丫头抱得更紧。
“不哭不哭,缨姐没有抛弃你们。只要你喜欢,随时都可以跟着我!”
银环忽地抹了把泪,惊喜道:“真的?”
赵缨笑着点着头:“当然!”
小丫头一下子便破涕为笑,忽地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小姐,姑爷!奴婢银环发誓永远效忠主家,绝不背弃!”
这傻丫头,这么快就改口叫了小姐……
可是“姑爷”又是怎么一回事?
“喂,你回来!”
赵缨高叫着,却只见那丫头蹦蹦跳跳地跑远去,似是跟自家姐姐报告这一好消息去了。
真是……
赵缨略略失神,也不知这般被万恶的封建社会同化,到底是不是件好事。
不好,锅里还煮着东西!
她赶紧回过头来,却见沈川已是接着灶台,将锅中剩余的米线捞了一空。
只见他一抬头,腮帮子还鼓鼓囊囊的,像个准备越冬的土拨鼠。
“真香啊~若是谁能娶你做了老婆,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他的嘴里塞满了东西,说话都是含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