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就好比说咱这把宝剑,虽然看上去品相不好,但原料可是采自西山之铁,以东山之木燃南山之火铸成,再用北山之水淬火……”
“莫看它到处崩口严重,咱离家万里,一路可全凭它防身呢!只要稍加修补,咱保证又是一柄寒光湛湛的宝剑!”
“今日折给你,权作饭钱如何?”
黄衣少女口中嚼着饭食,说话含糊不清,却依旧滔滔不绝。
这吃相,在沈川平生见过的人里仅仅比赵缨好一点。
只不过这人饿了三天,倒还能理解,缨妹却是不是该学些礼仪了……
他偷偷思索着,回过神来,那柄处处崩口的宝剑却以递到面前。
“此剑可有剑名?”
“自是有的!”
少女精神一振,仓啷一声已是出鞘半尺长短,“诛邪”二字的铭文倒是清晰可辨。
诛邪剑……好中二的名字!
从自家缨妹口中听来的“中二”一词,此时无论是用来形容这个少女还是这把剑,都感觉贴切无比。
沈川再向她身上看去,却见那一身的服饰不是蜀锦便是绸缎,只是破旧不堪,有几处破口也没有修补。她头上的钗子雕工精美,只是却不见任何宝石点缀,想必也都扣下来换了钱了……
莫不是哪家的在逃小姐?
想到这儿,沈川却是将宝剑推回:“这柄剑用的是精钢所铸,要修补也只能用精钢来修。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只怕在下还未必负担得起。”
那少女脸色顿时黯然了下去。
“你方才与我说,你来自西川钟家?”
“正是,西川钟家,钟小芸!”
“可我听闻钟家世代行商,家中豪富天下闻名,姑娘却怎生这般落魄?”
沈川不问还好,一问出来那黄杉少女神色更是黯然。
沈川浑似没有看到,继续问道:“吾观你年齿也并不大吧,今年十七?十八?”
黄衫少女钟小芸咬着牙道:“过了年就满十六了!”
“才十五岁?那你家人如何敢放你独自出行?”
沈川故作惊奇道。
非是他要刨根问底,只是他敏锐地觉得,眼前这人奇货可居!
钟小芸挣扎片刻,终于是觉得这人这般热心,定然不是坏人。
这才道:“咱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果然!
这等在逃的富家小姐,若能给钟家提供些线索,也不知能换来多少酬谢?
要知以钟家的豪富,从指缝中随便漏出一点都够寨子用上好几年的了。
沈川不由扬起嘴角,两只眼睛也眯得像只狐狸。
“为何偷跑,莫不是为了寻夫?”
“咦?你怎么知道?”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沈川有些好笑。
却听钟小芸又道:“咱有个自小缔结婚约的未婚夫,只不过咱从六岁起就随了师傅上了峨眉,多年学艺也忘了这事。谁知,谁知……”
钟小芸越说越是气愤,嘴里咂吧着大棒骨子,就好像嚼着仇人的肉:
“那家伙竟然敢来退婚!”
她猛地抢过沈川面前的酒壶,哗哗哗倒了满满一杯,而后一仰头却是全部灌了下去。
这等码头工人喝的忖酒本就辛辣,她一时间被呛得连连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怎地这么辣?”
也不知是酒气所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所致,她一时间,似乎所有的委屈都勾上来了,哇哇地大哭了好一阵子,这才扁着嘴巴继续说道:
“咱哪一点配不上他了?这下好了,咱的钟家也一齐丢了人,整个锦城都在看着笑话……呜呜呜呜,咱一定要找到那个家伙,亲自找他问个明白!”
沈川熟练地拈起一块布巾,送到少女面前。
“想必对方的家里也是有权有势的吧,否则,也不至于让你们堂堂钟家都忍气吞声?我想想……莫不是官宦之家?或者,王侯之家?”
“诶?沈大哥你真是神了!”
钟小芸的眼神中已经有了几分崇拜:
“那人正是华阳王府的世子!”
怪不得要偷跑出来呢,钟家几代商贾,哪里敢放这位姑奶奶得罪华阳王?
只是,华阳王家的世子……却是听着耳熟。
“宋嘉祥?”沈川一愣。
钟小芸更是惊奇:“你认识?”
咋说呢,小时候在京城见过……
沈川细细回忆着,犹记得当时那家伙还是一个小豆丁,每天总是抱着连环画不放。
他又一次问道:“你看的都是什么书啊?”那小豆丁竟然回道:“兵书!”
两人就那么展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了一整天。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宋嘉祥在说,沈川在听。
整整一天,他都在听着以征北大元帅自居的小屁孩,如何在连环画中受到了启发,怎样亲率着三军,远征漠北犁庭扫穴……
那家伙总说什么“大丈夫在世定当立不世之功”……就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理想变了没有?
他回忆片刻,摇着头道:“是个奇怪的家伙。”
“是吧是吧!咱也这么觉得!”
钟小芸仿若找到了知音,不由提高了声音:“不瞒你说,咱跟那家伙从小就政见不合,他要退婚咱还巴不得呢!只是咱可得找到他,让他给咱道一句歉!”
别的且不说,单那句“政见不合”便让沈川忍不住喷了满满一口酒。
“沈大哥,你怎么了?”
“咳咳……没事没事!”
沈川连忙摆手,心中却总觉得这俩家伙不凑一对儿都说不过去。
……
“劳驾,请问酒家在什么地方?”
“敢问酒家在何处?”
赵姑娘风风火火,却是忘了问明白在哪个酒家了……
所幸这个镇子也不算大,酒楼一共就那么几家,挨个儿找也不算费事。
一路打听着,她却是摸到了这个镇子上最大的那一座酒楼。
也是赶巧,这家酒楼的东家也姓薛。
“敢问掌柜,可有看过这么一个人?大概这么高,穿一身青色儒袍,长得一副小白脸模样。”
掌柜的恍然大悟:“您也是来找宋公子的吧!”、
宋公子?
赵缨刚想摆摆手说不是,却又一想,出门在外留一个假名字,这倒确实很像沈川的作风。
只是他选个什么姓氏不好,非选姓宋……要知大赵王朝的皇室便是姓宋,也不怕招惹了麻烦去。
赵缨略微吐槽着,却冲掌柜的一点头:
“劳烦带我去一趟。”
那掌柜闻言,却是恭恭敬敬地拱手一礼,而后亲自带了她往楼梯上行去,竟是不敢稍稍怠慢。
他头前一路走着,却是频频回头,似乎生怕赵缨跟不上,以致于找不到地方。
这番殷勤的态度,让赵缨直怀疑是找错地方了。
也没听说,沈川这厮在清溪浦镇有什么威名呀?
细琢磨间,那掌柜的却已将她带到了地方。
“客官,那宋公子便在楼上的雅间了。小人不便进去,便送客官到这里。您若有事,尽管吩咐小人就是!”
掌柜的告罪一声,便匆匆下楼去了。
唯留赵缨守着这个风雅的房间门口,默默地出着神。
从这房间的装潢以及隐隐传出的丝竹声响来看,这个房间的消费定然便宜不了。沈川那穷酸的家伙定然不会在里面!
想到此番多半又找错了地方,赵缨掉头就走。
然而房门却在此时往外敞开。
一个胖大的身影卑躬屈膝地后退着,谄笑着倒退出门,一转头却与赵缨正正对上。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意外。
“赵大寨主?”
“秦特使……哦不对,宣慰副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