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阳子四时炼气书》有云:至冬日,北方之夜半气盛,宜饮夜中之沆瀣气;沆瀣者,夜中之清露也。
此时正值冬日,缕缕月华垂下,当真如丝如雾一般。
赵缨端坐于中庭,沉静如月中仙子。
她只着单衣,在纤薄的身子周围,已经凝聚成了如水一般的雾气。
随着她的呼吸吐纳,那些灵雾便如有有生命一般,纷纷钻入她的口鼻毛孔。在体内周行一圈后,再吐出来时,已经染上了红丝。
那是淤积在体内的血煞之气。
很奇怪,这部《四时书》通篇没有一个字涉及到煞气,可是按照其运行脉络运转之后,体内郁结的血煞却是自然而然地便排了出来。
连带着,她觉得自己的心绪也沉静了许多,眉眼中的戾气也不知不觉地冲淡了许多。
这部心法不简单!
赵缨终于是缓缓张开眼睛,那双眸子竟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这般采气进度,比起先前的那个导气诀来,真是快了不知多少倍!也不知我先前究竟是耽误了多少工夫!”
她不禁摇头感叹。
然而《四时书》带给她的变化,却非止采气的速度,更重要的却是经脉运行的路子。
她以新的功法调动起体内真元,却头一次感觉到这般顺畅,称一声如臂使指也不为过。
赵缨虽然早就步入炼气的大门,然而一直没有好的功法指引,海量的真元便如堰塞湖一般堵在经脉中,堵得难受,却又用不出来。
如今终于开闸,真元便一下子奔涌得如同洪流。
气海和经脉之中,真元早已充盈。她心念一动,海量的真元便齐齐涌向督脉。
只一试,横亘在前的哑门穴关便有些动摇。
她忽地一惊,却是悚然收功!
“大椎穴关已开,接下来的哑门穴却是头颈处的第一道穴关,非同小可!还是待万全之后再行尝试得好!”
此处穴关开始涉及颅脑部分,最是凶险不过,一个不慎,轻则失语重则失神,必须要慎之又慎不可!
想到此处,她仰头望向天边,只见银月高悬于天,带来无尽的霜华。
时间还早。
她于是再次闭目,心神渐渐地沉静下来。不多时,雾一般的灵元便又覆罩在她身周,接连不断的涌入毛孔口鼻之中,化作用以冲关的积蓄。
一墙之隔,沈川却是舞着沉重的石锁,施展着各路拳法。
月华落在他精赤的上身之上,雕刻出一道道优美的肌肉线条,兼具力感与美感。
他近日来,每逢睡前便会这般熬炼着身体,待筋疲力尽了,便在特别配置的药浴里面一泡……每日的疲劳便可尽消。
以致于他好几次都在那大桶之中沉沉睡去,待第二日醒来时,往往满身都是散不掉的药味。
最近赵缨总喜欢吃煮茶叶蛋,沈川便总觉得这妮子在讥讽于他……
呼呼生风的一套拳法打完,他舒爽地擦着额头的粘汗,而后同样抬头,望着同样一轮弯月。
“月老啊月老,缨妹可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的么?”
他出神地喃喃着:“多亏有你将我从泥泞中拉上来,谢啦!”
也不知这话是说给月老听,还是另有其人。
见天色尚早,他转身再次抬起石锁,身形一转,便再次化作一道月下翩然的影子。
此世武者修行,无非是磨炼精、气、神三者而已。
三者层层递进,唯有前者修习圆满才能跨过后一阶段的门槛,这是世人公认的真理。
当然,若是在前一阶段精益求精,乃至于专精于一道,也未必不是一种修行的路子。
比如当朝的徐太傅,学贯儒释道三家,一身的浩然正气号称鬼神辟易!他虽未入炼神境界,放眼整个天下却也没几人敢说能胜过他。
沈川也是类似,只不过他却是由于经脉有损,只能在炼体的路子上多踏几步。
所幸还算顺利!
一者他身体底子在,本身悟性也算不错;二者有宋嘉祥这个冤大头在,各类灵物也不用愁。
这段日子,他的身子肉眼可见得丰润了起来,脸颊上也渐渐挂住了肉,看上去倒是堪称一声丰神俊朗。
只不过块头越来越大,也同样让人有些发愁。赵缨不止一次地表示过担忧,直担心他会不会练成肌肉兄贵样。
这个词,他始终不解什么意思,但是当赵缨那猪无寿来举例的时候,便是他都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寒。
要是成了那个样子……
自那以后,他的修行愈发得勤勉起来。好在他肌肉越发紧实起来,身形却没有进一步地膨胀。
修行之中不知时光流逝,不知不觉,一夜便这么过去。
赵缨在中庭之中静坐了一夜,身上都挂满了晨露。
初冬时分的天气可真不算舒服,冷风吹过来,她即便是有真元护体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衫……
嗯?哪里来的外衫?
召来金钗银环两个小丫头一问,却都说夜里睡得深沉,并未见人来过。
赵缨不由得凑到鼻尖一问,一股好闻的草药味沁入鼻间,整个人都不禁精神一振。
好熟悉,是哪里来的呢?
赵姑娘秀眉一簇,一时陷入了沉思,嘴角却莫名地勾了起来。
……
沈川迷迷糊糊地从澡盆中醒来,迎面而来的便是腌进身体里的草药味儿。
早就已经习惯了……
“哗啦”一声从早已凉透的药汤中站起身子,泡得皱皱巴巴的皮肤隐隐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
窗扇推开,一时间涌入满屋的朝霞。
暖融融的金光映在他的躯体之上,沈川一时振奋,竟就这般光着身子打了一套拳法。
“好身手,好身板……”
陡然响起的喝彩声吓了沈川一个激灵。
循声望去,却见自己房间的榻上,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紫衣美人。
那美人慵懒地侧躺着,露出勾人心魄的曲线,只是看一眼,便能感受到灵魂都在往外扯去。
而要说最勾人的,莫过于那条水蛇一般的纤腰了。曾经一曲“水蛇舞”,多少达官贵人都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沈川却只是一退、再退,缓缓退到浴桶后面,顺手捞过搭在桶边的犊鼻短裤。
“蛇护法,好久不见啊?”
他如临大敌:
“我若是发一声喊,你今日就不要想离开这个寨子了!”
“你若是发一声喊,只怕你就要被赶出这个寨子了……”
蛇美人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下子咯咯笑个不停。
直到她笑够了,笑累了,这才风情万种地白了沈川一眼,嗔一声:“真不识逗!”
“蛇护法说笑了,这般不请而入,实在让沈某无法拿你当朋友。”
沈川微微红着脸,直说道:
“蛇护法今日有何贵干?还是说清楚得好!免得……免得惹人误会!”
“哟~误会?惹谁误会呀?跟姐姐好好说说?”
柳红蔻忽地翻身下床,一步一步地逼近过去。
她的身影只是一花,下一刻竟突兀地出现在沈川身旁。这一唤作“穿花蝴蝶”的轻功,果然不同凡响。
灼热的吐息忽地在沈川耳边吹响,臊得他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
而后便是呢喃一般的声音:
“一定要留意巫山派,以及三峡!他们没有你想象得那般好对付!”
沈川不由一呆,心中一时卷起惊涛骇浪。
不着痕迹地后撤半步,他的神色很是认真:“可否详谈?”
柳红蔻又笑:“言尽于此,就当是对老朋友的一点忠告罢了!”
“我可不认为咱们算做朋友!”沈川拧着眉头,忽地往前一踏。
“自作多情……”柳红蔻咯咯笑着后退两步,调笑一声:“奴家说的自是赵缨妹子,公子在想什么呢?”
话已带到,柳红蔻身形一闪便已落在门口。
只是出门前,却色眯眯地冲着沈川的身子上下打量几分,流露出也不知是欣赏还是羡慕的神情。
只留下一句:“赵缨妹妹真是好福气!”
话音一落,屋子里还残留着香风,美人已不见了踪影。
沈川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
“你有事直接跟缨妹说就是,来我这儿干什么?”
无语地摇了摇头,三下两下取用了干净衣服,便裹在了身上。
一出门,才终于明白那女人该死的用意——
他那件带着药草味的外衫,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门口。
他一下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冷汗一下子浸透了衣衫……
“缨妹,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