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在你的呼唤中,我在一片迷蒙中醒来,仿佛置身于时空的转折点。
眼前扭曲的景物逐渐明晰,我发觉自己正身处一个剧院中舞台的正中央。剧院不大,灯光很昏暗,而且十分破旧,墙纸斑驳脱落,舞台上的木质地板已经腐朽不堪。这里有很多不同于普通剧院的地方,观众席上空无一人,地板上和墙上刻着精致却怪异的扭曲花纹,剧院的墙上有大到离谱的落地玻璃窗,窗外的景色成了舞台的布景。
舞台上只有低矮破旧的三面墙,舞台中央的一张木制的床还有床边的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子,以及摆满各种破旧剧本的书架,书架上最显眼的是一本上面沾满黄色粘液的书,书脊上没有标题,只有怪异的图案。
在你的催促下,我从床上爬起,在一种温暖感觉的包裹下,浪漫美好同时又沉重黑暗的戏剧开幕。
第一幕
我坐在舞台上那张床的床沿,窗外的景色比舞台上简陋的布置更像布景。窗外是潮州古城城区的景色——熟悉的石板路和老屋,我自我放逐的故乡,这一切都给人一种熟悉和温暖的感觉。
你坐在我身边看着我,金色到紫色渐变的双眼好像有星辰在里面流动,银色的长发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好像闪着光。我明明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位少女,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就像窗外回不了的故乡一样。
“怎么了,小女孩,怎么一直愁眉苦脸的?”
你的声音贯穿我的大脑,消除了我的大部分戒备,我开始相信你确实是邻家的大姐姐,即使我模糊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
我躺在你的怀中,你的指尖划过我发梢,我感到有一股暖流流过,几乎失去抵抗力。
“有什么烦恼都可以说出来哦……”
“不用怕,有姐姐在……”
你的话语有一种别样的温暖,但无法让人完全放下心中最后一丝防备,因为那消融着我灵魂的是恶魔般的温暖。
“让姐姐教你更多东西吧。”
我呆滞着,面色泛起潮红,这时你便一把把我推倒在床上。
你的双手紧紧掐住我的脖颈,我感觉血液往鼻腔处聚集,头脑发胀好像要炸开一样,喉咙越来越疼,自内向外的隐痛配合着自外向内的压迫感逐渐增强,胸膛至呼吸道的那种憋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全身开始发酸发凉。
快感涌起的同时,我的视线逐渐晦暗下来。在失去意识之前,我看到你的内脏爆裂后从口中喷出。
演员暴死,幕布落下。
那是恶魔的温暖,如汐潮一般澎湃。这无私的爱令人疲软。
第二幕
窗外是涩谷的街道,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你那星空般的双眼闪着俏皮的光,你歪着头看着我,银发垂下,脸上憋不住挤出一丝微笑。
你比上次见时好像稚嫩不少,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不,你的外貌也跟上次不同了,看起来更加娇小了。
在我发昏的大脑思考这一切的原因之前,快速走到我身边的你就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一股香甜味从呼吸道钻入我的内脏。
“原来女孩子真的是糖果和香辛料做的啊……”我不禁脱口而出。
“前辈真是坏心眼……”你脸上微微泛红。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你就已经把一颗糖送到我嘴边。
“前辈,吃糖吗?”
我点点头,张开嘴,在舌尖触碰到进入口中的物体后,剧烈的疼痛就出现了。
你眨眨眼,忍俊不禁:“前辈上次就被辣椒味的糖骗过,现在还不长记性吗……”
我把糖吐出来,就在我以为你会继续为刚刚的恶作剧洋洋得意时,你却向我伸出手,低下头,脸上一片绯红。
“前辈,我喜欢你……”
作为回应,我抓住了你的手。
你紧紧握住我的手,伴随着异样的感觉,我手臂上的动脉全部爆裂,眼前一片血肉模糊,感官开始丧失。
你的脸皮剥落,血肉模糊,倒地而死。
再次落幕。
沦陷于黑暗中,眼前的一切再次幻灭。
(中略)
第六百六十六幕
窗外是普罗维登斯的老式房屋,在海滨的月光中显得宁静祥和,同时却有着一丝诡异。
记不清这是你第几次以不同容貌出现在我面前,无论以怎样的容貌出现,你那包含着星空的双眼和一头银发永远不变。
这是一次正常的约会,我们正常地手牵着手散步,正常地相互调侃,直到……
“喝点儿水吗?”我把不知从哪里拿到的饮料递给你。
“不了,谢谢……啊!”你在把饮料瓶往回推时,瓶中的一些液体洒中你的手上,沾在了你的皮肤上。
你发出的哀嚎让人能够听出你正经历的钻心疼痛,你的身形扭曲着,触手蠕动着生长出来。
“看来瞒不下去了,其实我是来自昂宿二的生命体,也就是你们地球科幻小说中的外星人。”
我尝试安抚在经历疼痛后又陷入悲伤的你,那些触手却迅速将我缠绕。它们束缚住我的肢体,滑过我的肌肤,又钻入我的口中、耳中、鼻中,甚至……
在逐渐失去意识的同时,我看见你逐渐熔化,直到停止呻吟。
生命走向终结,无论如何都无解。这戏剧是注定悲剧的一切,或者叫做,岁月变迁。
(中略)
第九百幕
窗外是阿卡姆的街道,在阴沉的天空的映衬下,不住地散发出疯狂和诡异的气息。
你那闪着泪花的双眼乞求般望着我,眼角泛红,但是眼中的星海仍存。你的一头银发黯淡了不少,不再微微闪着光,没有了少女的活力。
“不要离开我……”
“拜托了,请一直和我在一起……”
“待在我身边……”
“不要……”
“我爱你……”
“爱我!爱我!爱我……”
我冲上前抱住歇斯底里的你,尝试安抚你的情绪。
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是默默感觉着你的颤抖。
“对不起……永别了。”你这样说着,将匕首插入我的腹部,然后用力划开一道口子。
视线完全模糊之前,我看到你一脸幸福地啃食我的血肉和内脏,你流下了泪,然后脑髓在大脑爆裂之后从眼眶中流出。
你饮下的甘泉,是我的鲜血。
(中略)
第一千幕
窗外金斯波特的天空飘着雪,冰冷的雪花消融在往外冒着热气的房屋的窗口。
你那双将星辰吞入其中的眼睛俯视着被踩在脚下的我,眼神中流露出轻蔑与不屑,可是微微上扬的嘴角分明表达着挑逗的意味。你穿着一身皮衣,银发梳得干练利落。
我用湿润的双眼往上看,与你的视线相撞。我的心脏在胸膛中剧烈跳动,但同时我不敢出一声大气,只是顺从着你暴虐的意志。
我们从来如此……至少在这一段戏剧中是这样的——我已经差不多有了对这戏剧的认识。你的强势和支配欲,与我的弱势和服从,恰恰相反,又恰恰阴阳调和。
你掐住我的脖子,我不反抗,只是微弱地喘息着,平静而又一脸满足地听着你摄人心魄的嗓音。
“小狗不好好听话,是要受到主人的惩罚的。”
伴随着皮鞭划开空气的响声,我的伤口喷出鲜血,血流出的速度和出血量明显违背常理。
我安静地溺亡在自己的血液中,同时非常清楚你已经在近乎癫狂的兴奋中猝死。
狂乱的夜中,我祈求着爱。我所见的地狱也不错,到处都散落着爱。
终幕
还是那个剧院,但窗外的景色已不属于尘世——窗外只有扭曲的黑色形体在吹奏着奇形怪状的乐器。
戏剧即将落幕,我也终于从舞台上的床上醒来。你站在远处看着我,外貌与我之前一千个夜晚所见的不同容貌都有差别。你的银发依旧发亮,双眼却没有任何光芒,空洞无神,像两面老旧的镜子,镜中映出我的样貌——神情憔悴的少女,黑色长发杂乱不堪,瘦削脸庞上一蓝一绿的双眼没有任何生气。我被铁链和自己的头发捆在床上,仿佛仪式的祭品。你面无表情,好像戴着酒神的面具。对,那是酒神的面具……那也是……Nyarlathotep的面具……
你用指尖在苍白的面具上刻下笑靥,死板诡异地笑着,终于开始用那属于恶神的动人嗓音开口说话。
“演出即将结束,真是辛苦你了。看,我是不是比泡泡——也就是那个唯一一次在没人求祂的情况下做事就只是丢下一把破钥匙的家伙——会享受生活得多?”
记忆翻涌着,我明白了之前经历的一幕幕爱恋只是一场场幻梦,我们在现实中没有过任何空间上的肢体接触。那一场场幻梦是黄衣之王所热衷的戏剧——当然,也是你所热衷的。你是古希腊人崇拜的酒神,但是他们不知道你是千面之神的一个化身。你在这里既是演员也是观众,自导自演并独自欣赏,乐在其中。
你没有血色的嘴唇继续蠕动着:“你应该想起来了。我是酒神狄奥尼索斯,也是千面之神的一个化身。Nyarlathotep有千个化身,每个化身都有独立的意志,同时每个化身也都是Nyarlathotep。我以这个化身进一步化为千个拥有独立意志的化身,与你在一千个夜晚上演一千幕戏剧。这不仅仅是为了一如既往地在玩弄人类的情感中获得快乐,也是为了……回应你的呼唤。你想起来了吗?我是在这时空的转折点,被你呼唤,来到这世间的啊。”
记忆不断涌上来,我逐渐理解了一切。
我是自我放逐、不属于人们所熟知的世界的局外人。在我出生的世界上,我得不到爱。于是我用艺术进行献祭,得到了你的回应。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形象不同于神话,竟是一位少女。也知道了被人们当作欢宴与享乐的象征崇拜的酒神,原来是千面之神的化身——这也难怪,毕竟这盲目痴愚的宇宙中只有这位神明会对人类以及人类的享乐感兴趣。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的祈祷得到了回应。我疯狂地爱着你,渴望得到神明的垂怜。或许是出于一贯对待人类所采取的娱乐心理,你给了我污秽疯狂的爱,在世界之外给了我爱。你回应我的呼唤,同时在我的邀请下化作千位少女的形象,与我上演你最喜爱的戏剧。
于是我便陶醉在你身边,在你所创造的幻梦中延伸着作为人类的知觉,纵使在空间上与你没有任何接触。
“酒神代表着**,可是我们却在纯精神的环境下出于**相恋,所以这爱恋与相伴,究竟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真是有趣……那些无聊的哲学家们会喜欢这样的问题的。对我的戏剧,你感觉如何?”你依旧在远处盯着我,脸上挂着渗人的微笑。
我苍白的嘴唇尽力蠕动着,挤出滑稽的话语:“我爱你,所以请贬低我、蹂躏我,将我的一切夺走后肆意嘲笑吧。请给我爱。”
我的记忆已经完全清晰了。我认为世间的一切注定悲剧,生命都会走向尽头。但是我的生命到了尽头没有关系,反正人类这一群体会生生不息。于是,怀着这种乐观的悲剧主义,我看淡了这盲目痴愚的宇宙中的一切。我背诵滑稽的誓言,只是在奢求着你的理解,奢求着从未感受到的爱。最终,我得到了神明无私的爱。
这是酒神所喜爱的欢宴、千面之神的戏剧。
我作为疯狂祈祷的信徒,得到了残忍神明的无私的爱。
“千夜已尽,我们的躯体都将消亡,该落幕了。”你宣告着结局,
一切都在崩塌,你的躯体在我面前崩解、消散,而我的肉体作为献祭的代价被盲目的存在分食。
一切都将走向终结,这是无解死局。
但是万千个人类个体会继续存在,所以我死了也没关系。
我被饕餮一切的幻梦吞噬,我作为人类的知觉在一片混沌中延伸并变得稀薄。我们一同继续沉入幻梦。
宇宙是漫无目的的,一切都注定悲剧,我们都走向了死亡。但是我们可以继续在盲目痴愚的梦境中,永远在一起。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