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推开尘封已久的偏厅大门，一股混杂着霉味与金属锈蚀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捂住口鼻，却还是被飞扬的灰尘呛得咳嗽连连。
魔王已经来到了魔王城的高层偏下的地段。
这里的水晶吊灯早已熄灭，仅剩几盏壁灯苟延残喘地亮着幽蓝光芒。光线穿过悬浮的尘埃，在空气中划出模糊的光路。安德试探性地迈出一步，靴底立刻陷入某种黏腻的未知物质中，发出令人不适的“咯吱”声。
“这里...真的是魔王城的核心区域？”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目光所及之处，蛛网如同破败的纱帐般层层垂落。曾经华美的鎏金壁饰如今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那些精致的浮雕在菌类侵蚀下变得面目全非。墙角堆积着不明年代的器皿碎片，一尊残缺的魔族雕像斜插其中，空洞的眼眶里正有蜈蚣爬进爬出。
安德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上的可疑水洼，却被突然垮塌的帷幔罩了个正着。他手忙脚乱地扯开这块早已腐朽的织物，惊起一群栖息在吊顶阴影中的蝙蝠。
来到一个小房间，两侧都胡乱堆满了各色的书籍。
墙边的书架早已坍塌，古籍散落一地。安德弯腰拾起一本，书页却在触碰的瞬间化为齑粉。一只肥硕的老鼠从书堆里窜出，嘴里还叼着半张羊皮纸，大摇大摆地从魔王脚边溜过。
最令人窒息的是这层餐厅方向飘来的气味——某种食物腐烂后又经年发酵的恶臭。安德鼓起勇气探头望去，只见长桌上覆盖着厚厚的霉菌毯，几株诡异的荧光蘑菇正从餐盘裂缝中蓬勃生长。
天花板上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安德抬头，正看见一块雕刻着魔族徽记的石膏装饰摇摇欲坠。他慌忙后退，却撞倒了身后堆积如山的空酒瓶。在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中，那块石膏终于坠落，在距离他脚尖三寸处摔得粉碎，扬起一片灰白色的尘雾。
远处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温蒂的声音由远及近：“魔王大人！您在哪？您走太快了！请小心那些承重柱，上次我只是轻轻靠了一下就...”
她的话没能说完。伴随着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一根断裂的石柱轰然倒下，在安德面前激起遮天蔽日的尘埃。
当烟尘终于散去时，温蒂看见她的魔王陛下正站在废墟中央，头发上沾满蛛网，手中还攥着一把石粉，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决心。
“温蒂。”安德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得谈谈魔王城的改造计划了……”
※
魔王城大清理计划——至少魔王在王座大厅御前会议召集魔王城要臣时是如此命名的。
此刻已经来到了大清理计划的第二天，安德在温蒂的引导下进行验收工作。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一只巨大的蓝色球体正在走廊中缓缓蠕动，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它半透明的身体上折射出梦幻的光晕。安德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这团果冻般的生物，指尖传来冰凉滑腻的触感。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游戏中所谓的史莱姆了吧，只不过亲眼所见这个体型还是非常夸张的。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魔王大人，这是泡泡在向您行礼。“温蒂轻声解释道，一边用羽毛笔在她手中的羊皮卷轴记录着清理进度。
“一路上见到好多只史莱姆了，他们都有自己名字吗？”安德惊讶地看着走廊上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正在工作的蓝色史莱姆，有的正在吞噬墙角的蛛网，有的则用身体擦拭着彩窗。
“它们都是泡泡，泡泡可以通过分裂来完成多线程工作。”温蒂的羽毛笔在卷轴上沙沙作响“泡泡可以将物品上的灰尘以及各类脏污吸收消化掉且不会损害到物品本身，甚至还能够通过拟态的能力起到修复的作用，所以专门负责打扫魔王城高层区域卫生。”温蒂的羽毛笔在卷轴上沙沙作响，“您看这根廊柱—”她指向一根昨天还布满裂痕的石柱，如今已光洁如新，连百年前的雕刻纹样都完美复原了。
“高层的卫生几乎都快打扫完毕，中下层的军民区也安排给了巴鲁斯他们去打理，不要明天应该就可以彻底清扫完毕。”温蒂一边用羽毛笔在羊皮卷轴上做记录，一边汇报工作。
安德不禁咂舌。走廊尽头，一幅巨大的挂毯正在史莱姆们的协作下恢复昔日光彩——暗金色的丝线重新编织出魔王征战的史诗画面。
“比一键美化魔法还厉害啊。”安德半开玩笑地说。
温蒂的肩膀微微颤动，“魔法是崇高的艺术，怎能用来做这种...”她突然停顿，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魔王大人，前面就是星辰藏书馆了。如果您不介意...可以看看我种的...马铃薯。”
安德胃部条件反射地抽搐了一下，但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恐惧，“带路吧，温蒂。”
※
星辰藏书馆的大门由两棵活的星铁木雕琢而成，树皮上流转着秘银色的纹路。温蒂轻声吟诵咒文，门扉上的星座图案依次亮起，伴随着古老的机械运转声，二十米高的双开大门缓缓开启。
安德倒吸一口凉气。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垂直的智慧之井——环形大厅中央悬浮着数百个漂浮的书架，构成一座螺旋上升的知识之塔。每一本书都笼罩在淡蓝色的防护结界中，书脊上的烫金标题在幽暗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穹顶是一整块水晶雕琢而成的星图，真实投影着当前天象。
“这里收藏着七万四千八百九十二册典籍，”温蒂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从上古龙语咒文到现代魔导理论，每一本都经过我的亲手修复。”她轻抚过身旁的书架，一本古籍自动飞出，在她掌心优雅地展开，“您看，连三百年前的咖啡渍我都保留着，这是历史的痕迹。”
安德注意到墙角摆放着一架精致的梯子，扶手上的磨损显示出常年使用的痕迹。梯子旁的小桌上，各种修复工具按使用频率整齐排列，连羽毛笔都按长短分类插在笔筒里。
“你的马铃薯...该不会也种在古籍之间吧？”安德突然半开玩笑地问。
“怎么可能！”温蒂正沉浸在介绍古籍修复工艺的专注中，被这突如其来的调侃惊得身后如同羽翼般的丝带一颤。她下意识地鼓起脸颊，完全忘记了眼前站着的是至高无上的魔王，语气里带着难得的嗔怪：“魔王大人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素养吗？”
安德忍不住轻笑出声。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温蒂泛红的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赌气的少女而非威严的大贤者。
“既然魔王大人这么执着于马铃薯...”温蒂轻哼一声，提着裙摆走向西侧的拱形窗。她指尖泛起微光，古老的窗棂无声滑开，露出窗外延伸的半月形露台。
安德好奇地凑上前，只见三排陶土花盆整齐排列在汉白玉栏杆边。每个花盆上都用金漆标注着日期和编号，土壤表面覆盖着精确测量过的魔法保湿膜。几株嫩绿的幼苗顽强地伸展着叶片，其中一株已经结出了指节大小的块茎。
“这是第七十二号试验品。”温蒂小心翼翼地抚过叶片，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采用了精灵族的月光灌溉法和矮人族的矿质培养土。”她突然转身，羽翼在阳光下舒展开来，“我以塞尔迪亚家族的名誉起誓，一定会让魔王大人吃上真正的马铃薯料理！”
安德望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突然有些不忍心告诉她——自己其实是更想吃红烧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