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酒馆喧闹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零星的醉汉哼着跑调的民谣。安德仰躺在旅馆的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裂缝发呆。
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翻了个身，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明明累得要死，怎么就是睡不着？*
他摊开手掌，借着月光打量自己的手指——干净、修长，没有老茧，也没有伤痕。这双手在魔王城时，曾被温蒂称赞"适合握笔而非握剑"。
——温蒂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她肯定在星辰图书馆里翻找古籍，羽翼上的羽毛因为传送的事情焦虑而微微炸起；巴鲁斯大概又在锻造塔里面敲打着铠甲或者武器，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而格温多琳抱着布偶，坐在月光照进的房间中……
安德猛地坐起身，抓起床头的蓝铃花籽布袋。淡淡的草药香钻入鼻腔，貌似有了一些睡意。
——真是可笑。明明几个小时前吃着佳肴时还在为自由欢呼，现在却开始想念那群奇怪的家伙们了。
夜风裹挟着麦酒和烤肉的气息扑面而来，安德的思绪也渐渐淡下去。
※
安德被窗外的喧闹声惊醒。他推开窗户，冷冽的晨风夹杂着争执声灌入房间——
"求求你们！我女儿昨晚送我回家后就再没回来！"铁匠老马克的声音嘶哑颤抖，粗糙的双手死死攥着一位猎人的衣领，"门上有狼爪印……一定是那群畜生！"
安德迅速套上外袍走下楼去。旅馆外的空地上已围满镇民，铁匠正跪在人群中央，额头抵着泥土，灰白的胡须沾满泪痕。
"作孽啊……"一旁挎着菜篮的大妈摇头叹息，"老马克妻子走得早，就莉娜这么一个闺女。昨晚他喝得烂醉，是那丫头扶他回去的。"
老猎人蹲下身，拍了拍铁匠的肩膀："马克，冷静点。昨天刚经历袭击，大伙儿伤的伤、累的累，现在进森林太危险了。"
"可每耽搁一刻，莉娜就多一分危险！"铁匠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人群，"我自己去！"
"算我一个。"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伊桑大步走来。他右臂的绷带已换成新的，但左腿走起路来仍有些跛。
"伊桑哥！"几个年轻人惊呼，"你的伤——"
"死不了。"伊桑咧嘴一笑，转向众人，"还有哪位勇士愿意一起？！"
稀稀拉拉的几只手举了起来——瘸腿的面包学徒、独眼的牧羊人、还有两个握着草叉的农家少年。安德注意到阿米莉亚站在人群边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明显不太开心。
"这哪够啊……"有人小声嘀咕，"昨天二十多人都差点没挡住狼群。"
安德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挤到中央："也算我一个。"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铁匠呆滞地望着这个陌生少年，伊桑则挑起眉毛："你确定吗安德？森林里可不止有狼。"
"总比坐在这里强。"安德平静地说。
这时，阿米莉亚突然挤到前面，“我……我也去！”
伊桑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但没多问，只是转身吼道："大家准备好食物、准备好火把和武器，两个小时后出发！"
※
吃完早餐，距离出发还有段时间。安德走出酒馆，沿着石板路漫无目的地闲逛。托姆镇的清晨带着露水的清新，几个妇人正在井边打水，见他经过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拐过一处矮墙，争吵声突然从老槐树后传来——
"你疯了吗？"阿米莉亚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绷紧的弓弦，"伤口才刚包扎好就逞强！不要命了吗？！"
"那你呢？"伊桑的反击带着火药味，"一个只会点基础魔法的姑娘非要跟着去找狼群打架？"
“拿剑砍人谁不会？能学会魔法才是真本事！”阿米莉亚生气地反驳。
“那你就在屋子里好好研究你的魔法就行了！”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两人都摆着臭脸默不作声。
安德下意识放轻脚步。树影间，他看见阿米莉亚一把拽住伊桑的袖子，露出包扎好的爪痕。原本雪白的绷带已经渗出血迹，边缘微微发红。
"看看这个！"她的指尖在伤口上方悬停，"伤口再裂开的话，会留下永久性疤痕的！"
"莉娜可能还活着！"伊桑猛地抽回手臂，"每耽搁一分钟，她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水桶突然砸在地上的闷响打断了两人的争执。阿米莉亚深吸一口气，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包："至少把这个带上。"她抖出几片晒干的蓝铃花瓣，"路上再出血，就嚼碎了敷在伤口上，能防止化脓。"
伊桑盯着她掌心的花瓣，怒气突然泄了大半："......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昨晚。"阿米莉亚抓起他的手，强硬地将花瓣塞进去，"况且——"她的声音突然轻下来，"你总是忘记照顾自己。"
阳光穿过树叶，在两人之间投下晃动的光斑。伊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跟紧我，千万别乱跑。"
托姆镇镇口的老槐树下，搜寻队正做最后检查。安德接过老猎人递来的短弓，指腹摩挲着粗糙的弓身——这武器比"凛冬之息"笨重百倍。
"你其实不必来的。"伊桑突然出现在他身后，递来一柄猎刀，"我们的事情还需要外来的旅客帮忙，虽然很感谢，但……"他压低声音，"你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根本不像会用武器的人，没必要和我们一起去冒生命危险的。"
安德接过刀，故意让刀刃在掌心划出浅痕："现在有了。"
伊桑愣了下，随即大笑："有意思！"他转身走向队伍前方，突然又回头："对了，跟紧我和阿米莉亚。如果遇到危险……"他拍了拍腰间挂着的一个小铁罐，"就用这个砸它。"
罐子里传来刺鼻的硫磺味——是简易的自制燃烧瓶。
朝阳完全升起时，八人组成的搜寻小队踏入森林。晨雾如纱幔般缠绕在古树之间，脚下的腐叶层发出潮湿的咯吱声。
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直到领头的老猎人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伊桑按住剑柄。
老猎人颤抖着指向地面："这不像是普通的狼爪印……"
泥土上，赫然是一串足有脸盆大的三趾足迹，而每一个爪印边缘，都残留着斑斑如同绿色植物的粉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