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不，我的意思是，无论是怎么样子，绝不可能坐以待毙。”李梦茹深吸一口气，再也不愿意继续用毫无营养毫无意义的话语来对话了。
对于她来说，凡事都不可以坐以待毙才是李梦茹的人生格言。
如果什么都不去做，倒还不如直接死去算了。
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她也再也不希望体会第二次了。
李梦茹坐在了茶几的上方，双手插腰微弯着脑袋，几缕发丝被大幅度的动作给甩到了身后，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眼前的女人注视着薛晓美问：“什么时候的事，一直以来都有吗？”
还是这几年薛晓美这家伙到底是去干了一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把什么人都给招惹到了，叫人无语。
薛晓美眼神游离，支支吾吾地说，本质上就是不希望把这些事情全部给说出来，但是李梦茹却步步紧逼，咄咄逼人道：“说吧，你什么时候招惹到那群家伙的？”
“如果是这几年，可是我听寻常人都说你在公司里边朝九晚五地上班，应该没有多余的时间进行其他的奇怪的活动，但是三年之前的话，倒是有些许的可能，可是你这七年一直住在这里，不，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薛晓美眼睁睁看着李梦茹急速思考着，语气急切激烈得很，可是口中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李梦茹质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薛晓美跟个没了嗓子的哑巴一样低着脑袋一声不吭，她知道，绝对会出问题的，要是把这些都给说出来的话。
绝对的，
绝对会出问题的吧。
薛晓美深吸一口气，可是胸口的窒息感还是没有能够消失，这算是什么啊，绝对的，绝对的会出问题的啊！！
“哈？你这时候反倒是什么都不敢说了？你有那样子胆小的嘛？拿出以往疯狂一言不合就开始怼人的气势啊？！哈，你这样子就不敢说了？？要不要我来说一下，跟你掰头掰头七年前的时候，我外婆被几个外国人找上门来的事情啊？”
李梦茹咬牙切齿，脸上还带着不知道为何残存的微笑，这使得她这张艳丽的脸蛋变得格外地吓人，薛晓美顿时打了个寒噤，鹌鹑一样地缩在了角落。
“你说话啊？！”
李梦茹显然气得不成样子了，她一把拎起薛晓美的领子愤怒问道：“是不是你把我带回去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是不是把我带过去是为了给那群家伙作秀看？？”
李梦茹觉得这个世界挺荒唐的。
是的，要不是为了某些利益，原本就不愁吃穿的人会有那么的闲心去“包养”一个穷的要命，骨瘦如柴根本没有发育好的女孩子。
“你是想要把我当傻子嘛？！”
“对不起。”薛晓美显然有些麻木了，她撇开头一直在说，“对不起。”
薛晓美后背倚在那个红木做的桌子上，身后的阴影随着从百叶窗之外照射进来的太阳光而显得被拉长了许多，她的面庞始终被笼罩在黑暗之中，有些黯淡，又有些沉寂。
永远都是这样子的。
很早的时候，李梦茹眼中的薛晓美，是如此的强大。
强大到谁都击败不了。
她就是那样子的，也会和人闹矛盾，但是怎么样子都处理地很好。
但是现在看来——
简直是软弱地不成样子。
懦弱到了极点。
“你要改改你这老毛病。”
李梦茹的话语像针一样刺进薛晓美的心脏，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李梦茹的怒火似乎在薛晓美的沉默中慢慢平息，她松开了薛晓美的领子，转身走向窗边，望着窗外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薛晓美，你要知道，我并不是一个能够忍受被欺骗的人。”
薛晓美的身体微微颤抖，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似乎在权衡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我十八岁之前，一直在美国。”
李梦茹沉默地注视着她。
听着她讲述着那些陈旧的，就像是纸页一样破败了的，历史。
“那年，我从这里离开了这个国度，为了躲避一些让人很烦恼的东西，来到了那里。”
薛晓美沉默地注视着李梦茹，继续着方才的叙述。
“我在那边，为着他们做一些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薛晓美麻木而又冷静地叙述着那些东西，“你没有必要知道我做了一些什么，但是，我确实因为我自己的傲慢酿成了天大的过错。”
“我是个杀人犯。”薛晓美抬头，直视着李梦茹，“我曾经以为，所有人的事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因为这个世界上存在各种各样的阴谋，因为世界上存在各种各样的罪孽，我不过是那把刀，随时可以被替代罢了，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在了解了一切之后将一切藏在心底里，我曾期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曾期望我的方案被否决，那样子我就没有任何的罪过。但是直到我亲眼目睹了那些罪孽之后，直到我感受到了那股深深刻在我脑海之中的痛苦之后，我才猛地醒悟过来。”
“人和人没有任何区别，待在石窟之中成为未开化的生命抑或是什么，没有根本的区别，因为他们在浩瀚无比的宇宙之中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我们实在是太过傲慢了。
直到现在，还有人生活在饥饿以及贫困之中，还有人受着极端思潮的影响成为罪人，只是因为世界上的某一些人迫使他们的思想平庸，迫使他们永远无法拥有幸福。”
“而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天才，就是当初所缔造这一些的人。就是我们。”
“是聪明人酿就了这一切，是聪明人帮助金钱控制着所有人，为了自己的微不足道的利益和野心。”
“善良被称作愚蠢，被称作圣母，只因善良会帮助穷凶极恶的人为非作歹，人们希望杀戮，人们渴望杀戮。”薛晓美带着浓浓的不理解和疑惑，去看待这个世界，“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们会互相争执扭打，在我心里只要所有人都遵循一定的规则，友好和睦相处就可以了。”
“为什么人要去杀人呢？”
薛晓美缓缓倚靠在了座椅上边，十分疑惑，很是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什么，我不能理解，我很难理解，我做不到......”
她又开始捂着自己的脑袋了。
薛晓美的状态很不对劲，像是陷入了一个漩涡之中，说着一些逻辑难以明晰的话语，她的主题从这里跳到那里，精神显然陷入了一种崩坏之中，这个女人轻松地解决计算逻辑上边的问题，唯独对人心懵懂如同孩童。
尽管李梦茹早就习惯了薛晓美跳脱的思维，但是这一刻还是拧了拧眉毛，去努力分辨其中的意义。
首先，她做了一些对不起某些人的事情，帮助过那个国度杀人。其次，她不能理解人为什么要杀人。她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某些人的帮凶，现在她不去做这些事情了，因此才会被FBI跟踪调查。
为什么会那么痛苦，为什么会宁可逃走也不要去做那些事情，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究竟看到了哪些东西，做了哪些事情？
这个世界最深处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到底是如何运行的？
李梦茹沉沉叹了一口气，她感觉一切都跳脱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
然而来自所谓真相的吸引力实在是过于强烈了，李梦茹咽了一口口水，感觉自己正在被一股强劲的魔力吸引着。
她向来是那样子渴望寻觅真相的。
但是在那些真相面前，仿佛有一道高高的墙壁，将李梦茹拒之门外，但是知晓那些的人是如此的痛苦。
杀人？
李梦茹冷漠地想着，她冷漠地思考着，别人的生和死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她好好的不就可以了吗？
在贫困中生活了很多岁月的李梦茹从来不觉得他人有什么好同情的，人的命运总是无常的，他人的死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毕竟，她和外婆生活的前十几个年头，又有谁帮助过她们呢？
不过是一地鸡毛罢了。
弱者从没有选择的自由，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李梦茹说：“从来都是这样子的。”
她盯着薛晓美，一字一顿说道：“没有任何理由，从来就是这样子的，弱者不需要同情。”
她质问着薛晓美：“你如今这样子，倒是像极了一个弱者，一个智障。”
薛晓美没说话，似乎觉得她说的对，许久，才缓缓迎上了她如此晦涩的目光，开口道：“你说的对，似乎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是的，也许大家都不需要我的同情，也许他们活该这样子生活，因为那样子就是他们自己的命运，他们也该这样子死去，他们确实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些错误和失败不应该怪罪到单单一个人身上，个人根本难以承担那样子的罪孽。”
她的领口被缓慢地松开了，李梦茹半信半疑地看着薛晓美。
薛晓美紧紧攥着自己心口的单薄衣物，将其攥出了褶皱，像是难看的蛇爬在了衣物上。
随后，她低沉地笑了一声，身子虚虚靠在了桌角。
似乎是解开了许多年的心结一样，薛晓美如释重负地对李梦茹说。
“多谢。”
“我最终明白了过来，我是个弱者。”
43.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弱者，我的弱小已经深深刻入了我的灵魂之中。
我活该那样子生活。
但是我必须要有勇气，那样子的勇气将燃烧我的灵魂，我必须要有勇气，只有勇气。
弱者一无所有，但是什么叫做弱者呢？弱者就一定会是弱者吗？金钱，力量，智慧，那些东西真的能够评定谁是弱者，谁是强者吗？当一个人的勇气充斥着他的灵魂，他的弱小，是不是能够在某一天忽的变成燃烧万物的火焰呢？
不要忘记，不要忘记，曾经的曾经，先贤们是弱小的，但是无数人的勇气，奠基成了现在的道路。
那是一股力量。
不知从何而起，在无数个孤单的黑夜中，猛地将人从睡梦中拉起。
胸膛会变得火热，会变得无比地热烈。
我必须变得强大起来。
我需要有，一股热情，一股直面死亡的热情。
这不属于强者，这独属于弱者，因为弱者一无所有，这是独属于弱者的浪漫，独属于弱者的激情。
这是弱者的强大之处。
“我终于......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