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人遗憾的是，‘约定’这种东西当真经不起岁月推敲啊。”
“少装蒜！李老二，你说好欠大爷我的十两臊子肉什么时候还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倒是你个混小子，上月的酒钱还没给结呐！”
五年后的天罗城中，这条小食街依旧洋溢着繁华市井之气。
虽说只是清晨，雨雾还未完全退去，但其热闹依旧不减昨日。
营生吆喝混杂在各个大小摊位前的百姓间的碎语闲聊中，这其中穿插过去的，是一个与周边环境不太相称的身影。
“霍！任公子，今天又是最早过来尝我卤味的啊。”
“您能每次来，真是令鄙小店蓬荜生辉。”
“哪有，话说老板，声音别那么大啊，你也知道我平时的情况。”
十分娴熟的与摊铺前的老板打着招呼，言语之中，是任遥羽小心翼翼的姿态放低。
与平时在天机门中修炼时的他相比，那副模样，简直生怕周围的人会认出他来。
摊铺老板自然是懂得意会，没有过多言语。
稍添问候，便将对方请到了店内。
“今天还是萝卜，焦柳虾，鱼丸，再添一碗豆腐汤，老四样是吧？”
“自然，汤里还要......”
“多放盐，您瞧我这脑子，五年了您一直来，我都给您记得呐~”
“哈，那在下就谢谢老板，哦对了，这次汤里放盐的时候，麻烦多加两勺。”
“最近口味重，吃不上清淡。”
还加？摊铺老板脸上的表情明显对任遥羽的吩咐表示震惊。
他开店不说二十年，十年以上的时间绝对有了。
眼前这位贵公子，也就是任遥羽，是他大概五年前接触到的食客。
虽说在这几年时间里对方一直来是他的荣幸，但是几乎每过一年，对方要在饭汤中的盐量便多加一勺。
他说的勺，是煮火锅时的汤勺！单放在巴掌大的小碗里！
印象中，他还从未见过有如此重口味的食客，更何况这位公子的面相如此清秀。
不过老板也不是太过关心，顾客说什么那便是什么，他也只好下去准备了。
眼见老板去准备，任遥羽也为自己泡上茶水，享受着此刻店铺内带给他的安宁。
与此同时，回味着昨夜梦境带给他的温馨。
那算得上是五年时间里，自他继任天机门亲传这一身份后为数不多的“美梦”。
过去的快乐如同泡影，虚幻之中，让他精神得以放松。
“现在想来，这家店也是你当初带我来的啊，潇翎。”
“鱼丸什么的，也是你给推荐的。”
“没想到，反倒是我任遥羽成为了店里常客，还染上了食瘾。”
“不过就我这舌头，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这里吧。”
盯着茶水内的茶藻浮渣，任遥羽言语之中夹杂着自嘲的口吻。
看着周围店内为数不多的盘子饰品，那种岁月打磨后依旧不变的质感。
总让他有些感伤，不是针对盘子，而是这个地方。
他与潇翎最后一次的相见，也是最后一次的分别。
包括眼下这张桌子，对面座位上存留的已经看不清棱角的刀口。
那便是潇翎当初在他面前起誓时，刀尖嵌入桌里留下的痕迹。
摊铺老板也是幸运，当时的潇翎虽说怒火中烧，却压制住了自己体内的“魂火”。
仅仅只靠肉体本身的素质，“轻轻”拔刀，“轻轻”甩了下去。
否则，真要动起手来，摊铺店门不说，这条街都得被她扬了。
该说不说，当时的潇翎，伴随着店外雷雨交加的轰鸣声，气势上当真不输给任何他印象里的女子天骄。
只是那把刀所指向的人，在他看来，颇为讽刺。
“三年来你抢尽我潇家命路，当初对宁家人说的话，我也对你说一遍！”
“三十年河东亦转西，我潇翎在此发誓，五年时间，待我归来之日，便是你后悔之时！”
“你我从此，再不过问彼此......”
唯有最后一句话，潇翎吞泪凝噎。
双瞳泛红，声息羸弱，和一个不断哭泣的普通女人没有任何不同。
只不过，那一次，潇翎拒绝了他的送行，而任遥羽也低头沉默，没有丝毫阻拦。
任凭那大雨磅礴，淋湿那天边无法带来任何光明的鸟雀。
“公子，您的汤好嘞！”
“还有那卤味，一并给您上齐了！这汤刚煮出来，有些烫，您慢用哈！”
“哎，那边的客官稍等，您的炸鱼饼和汤马上就来！”
摊铺老板的吆喝打断了任遥羽方才的思绪。
看着眼前冒着热气，宛若白色花瓣点缀的豆腐汤，方才的心乱似乎也回归平静。
脸上浮现轻快的笑意，任遥羽似是联想到了什么，随即自言自语道。
“好一个不再过问彼此，只是——”
“哎，汤来咯~”
“你当时怎么不结账！？”
“我去！”
下意识，任遥羽轻拍桌子，因为幅度过大的缘故将旁边端碗的老板直接一惊。
发誓就发誓，怎么两个人的桌不先把自己的单买了再走！？
正当任遥羽心想着此事，摊铺老板却是对他尴尬的问了问道。
“公，公子，您不烫吗？”
“啊？”
反应过来的任遥羽这才发现，自己拍在桌子上的手就在刚刚十分巧妙且巧合地“被”扣上了一个碗。
碗下还有汤水，还是刚刚出锅冒着热气的汤水。
嘶——锅中热水烧开的声音。
伴着这样的声音后，摊铺老板有些汗颜的看着眼前的贵公子，耐心询问道。
“没，没有问题吗？”
“啊，啊，完全没有关系，还请帮忙找条毛巾。”
“啊，好的，这就给您拿来......”
“小哥哥，那里很烫吗？”
老板刚刚转身，却是不知道哪里出现的一个小女孩，来到了任遥羽的面前。
女孩大概没有出十的年龄，衣着清素，稚嫩的脸上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澄澈明亮。
一对丸子头摇摇晃晃，可爱之余还在追问着。
“小哥哥，那里很烫吗？烫的话，我这里有片丝巾，你拿去吧~”
“那，谢谢小妹妹了，不知道你——嗯！？”
任遥羽正打算接过丝巾，可当他即将触摸丝巾时，却是一种异样的气息让他立刻停了下来。
“小哥哥，怎么不用啊？这丝巾，应当是你喜欢的那种才对，不是吗？”
“你......”
“公子！哎呀费了半天劲，可算给您找了条干净。”
“哎？您已经找到了？”
任遥羽沉默地盯着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丝巾，好不容易平复过来的眼神，却是比起昨晚还要寒冷锐利。
不过只是眨眼的功夫，女孩好似虚无缥缈从未出现过在他与老板面前，已然消失无息。
而能够使出这种手段且与他相关之人，记忆中只有一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