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雨了。”
杨诺维奇依靠着椅子，吐口烟气，淡淡地说道。
“我去拿盆子。”
说罢，库科斯便要起身去。
“别，这不影响，你继续看吧。”
“明白。”
杨诺维奇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库科斯头稍微，瞥向窗外静静的夜晚。
这个季节的格鲁吉亚犹如一个脾气暴躁的昏君，天气说变就变。
刚刚还是晴空晚霞，转眼间，天就被滚滚黑云笼罩。
雨水像兑淡了的墨汁一样流过地面，同时有如轻烟般的暗影在院子里四处滋生，不远处看守仓库魔术自动机器人的深红色眼睛，在此刻放着光，看起来有些诡异。
“怎么说，马卡洛夫又把我喊过去了，你的那些举报信，哈，从某种意义来说确实起了作用了，他们说之后要派来一群不喝酒、不抽烟、不搞女人的优秀士兵来。”
“……”
库科斯沉默着，不是他不想说什么，而是话到了嘴边，他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咽下去，继续读着这张来自格鲁吉亚总督部的调令。
“长官，上面说的……”
“没有问题，都是格鲁吉亚区总管普洛耶夫的命令。”
说着，杨诺维奇转过头，望着眼前这个富有理想和规矩底线的年轻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上级让我们明天就调到……布雷斯特的……前线，是不是有些……”
“怎么了？”
“……我是说，很多士兵来到这儿后，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回家了……现在，又要去前线……”
“你想你妈了？”
“不，我是个孤儿，被一个帝国陆军的老下士养大的……我参军前，他跟我说过，我这代人就是为战争而生的，也许，他说……报告长官，我会严格执行命令，明天一早就去奔赴前线，为了沙皇！为了大俄罗斯！”
“嗯。”
杨诺维奇好似极其敷衍地回复了，然后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瓶酒，两个杯子。
见此库科斯立刻站起身说道：
“不好意思长官，我不能喝酒，明天还要去前线……”
杨诺维奇没有说什么，继续给两个杯子倒上酒。
“抱歉长官。”
没有理会，杨诺维奇的手继续着那个动作，一杯、一杯，直到两个都装满了，他才抬头望向库科斯，说道：
“库科斯，你很优秀、很尽职，给我当了半年副手应该挺累吧……不想喝的话，你可以走了，去干你自己的事吧。”
“……长官，那我走……”
“嗯。”杨诺维奇点了点头。
“我走了。”
说毕，库科斯转身离开了。
当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杨诺维奇喊住了他。
“嘿……战争很快就会……活着……祝你好运。”
没有举杯邀言，没有气势磅礴，宛如一垂垂老翁的告别。
雨水穿过敞开的大门，扑打着库科斯的身躯，沾湿他的衣服和发梢，迟钝一会儿后，他说道：
“好的。”
库科斯——这个给杨诺维奇做了半年的副手走了，屋子里就只剩杨诺维奇一人，在喝着酒。
。。。。。。
“上尉呢？”
“估计还在睡呢，马塔莎说他昨晚喝了老多酒。”
“哎，真羡慕他，能在这个地方抽烟喝酒不用去那个狗*前线。”
“嗯，还有我听说他是被贬到这儿的，他是罗院的毕业生，能到集团军做参谋。”
“哪个罗院？”
“你傻啊，罗曼诺夫皇家军事学院……”
“沙皇的亲卫，最信赖的人才，从罗院出来就是军官，还是帝都圈子的军官。”
“哎，真羡慕他们这些人。”
“那你至少要读完中学吧……”
“嘿！后面那几个！安静！”
士兵间的窃窃私语被库斯科粗暴地打断了。
他转过头，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浓烟，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想到了昨晚上跟杨诺维奇长官的对话。
算了，不等了。
他心里想着，又一次转过头，向身后五十多位士兵喊道：
“排好队形！准备上车！”
“……”
“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
“明白！”X N
在橘黄色旗帜的舞动下，火车，这头钢铁巨兽嘶鸣一阵后，伴随着噪音缓缓停了下来。
士兵们背着行囊，排着整齐的队伍，在等车前一位老牧首，用枯柴般的手指在他们胸前画着十字。
“愿上帝保佑你们”
他虔诚地念道，然后将圣水轻轻泼洒在他们身上。
“耶稣基督会给予你们力量，你们的武器将无可匹敌。”
而后，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登上了这辆火车。
对未来的信心希望和悲观哀叹，在不同的人或同一个人身上交叉融现。
在队伍的最后，巴洛夫悄悄离开队伍，同一位来送行的农妇拥抱，轻抚着对方的秀发，头轻轻靠到耳边，轻声说道：
“亚丽诺娃，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娶你的。”
“嗯，我会等你的。”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温暖在两人的掌心间慢慢传递。
这份难忘的温暖，他一直不愿松开手，直到同伴急促的声音传来，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火车再次嘶鸣，带着众多青年和他们跟此地的感情、记忆在轰隆声中离开了，向着遥远西方不断前行。
未来会是什么？
他们已经不是新兵蛋子了。
。。。。。。
玛莉亚捧着干净的衣物走进杨诺维奇的房间，她是安娜堡附近村子的村民，也是负责安娜堡基地非编后勤员。
她一开门就问道浓浓的酒气，黑漆漆的房间更使得这股味道难闻。
把衣服放到桌子上，她走到窗户旁来开窗帘，打开窗子，让柔和的阳光伴随着清新的空气闯入。
“拉上。”
玛莉亚耳边传来了杨诺维奇倦怠的声音。
“长官，您醒啦。”
“嗯，早醒了，但我还想躺会儿。”说罢，杨诺维奇翻个身，让脸背对窗户。
“他们都走了。”
“都走了，按您的要求，我们都去送行了。”
“嗯。”
“……那个您为什么不去送送？”
“……”
“男孩们真不幸，他们都能活着回来吗？”
“不知道……女孩们也会一样的，普沙韦利、第比利斯早开始用女兵了。”
“……库斯科准尉让我通知你，调来的队伍七点就到。”
“知道了。”
“您不早点准备，去迎接他们吗？”
“没必要，都是形式……好了，你可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