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果然是马卡洛夫中校。
他带着几个战士，还有双手捧着相机和纸笔的家伙们，他们像是报社的记者。
他领头，大腹便便地走到维佳的身边，凝眸那张年轻的面孔。
然后，立正站好，左下腋夹着他的佩刀，向着维佳的遗体敬了个礼。
爆闪的相机会将这幕记录下来，银制底片上痕迹将最早在今晚的晚报上刊登。
基里亚诺娃等了一会儿后，走近马卡洛夫中校，轻声问道：
"走？中校。"
"杨诺维奇呢？"
少校问着，语气很是平淡，像是看淡了生死。
"在墓地呢。"
基里亚诺娃这样说。
“哦。那走。”
说完，他身后的士兵便上前，同基里亚诺娃她们一起将维佳放入了棺材，一下一下地钉上了棺材。
雨下得淅淅沥沥，村里的村妇老头们候在木棚外，沉默地等待为维佳送行。
在年过六旬的老牧首洒出手中的圣水时，一双双皮鞋踏上泥泞的路上。
四个全副武装的男兵肩扛着薄棺，跟着牧首，引领着送葬的队伍，缓慢而沉重地前行。
队伍穿过村庄，走出村口，向河边走去。
不断有乡亲从自家出来，沉默不语地加入送葬的行列中。
微风吹拂，扰乱着纷纷的雨滴，也摇曳着门口处那个绞刑架上的绳子。
世界静悄悄的，除了那点点滴滴的雨水落到地上的声音。
柳明娜怀着悲沉的心情走着，跟着队伍走着。
“嘿，柳明娜看那个。”
嘉尔卡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着，指了指身后。
眼尖的她忽然发现队伍的最后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女兵。
她的军装合体，十分熨帖地包裹着修长的身体，而且还是裙子。
一头金发从船形帽下散开。她蓝盈盈的眼睛里没有其他女兵那样深切的悲伤，对眼前的一切似乎非常陌生，只是盲目地跟在队伍的后面。
倘若换一个地方，那么她肯定会是个模特或者歌手舞蹈家。
原本就漂亮的她在一身裙子军装的衬托下显得更出众了。
即使她默默地走着队伍的最后面，也又不少人注意到了她，窃窃私语地交谈上几句。
望见从村里走来的送葬队伍，杨诺维奇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队伍在墓坑前停下，他看见了马卡洛夫中校。
他还是那个样子。
马卡洛夫瞥了杨诺维奇一眼，又看了看身后的队伍，从自己手下那儿拿过一张纸，走了上前。
“你们先待在这儿，我跟杨诺维奇说点事。”
说罢，他大步走上前，招着手，让杨诺维奇往这边来，然后，他将手上的纸递出。
“你知道死一个女兵意为什么吗？我得要处理好一堆的问题，还有一些父母可是给了不少好处。”
“……”
“赶紧记好。”
没有立刻回答，杨诺维奇打开了那叠纸，快速浏览了起来。
“
马卡洛夫中校说‘我要把你送交军事法庭。你简直就是个猪脑子。战争是要流血，是要牺牲的，但不是女人。你可以死，我可以死，你怎么可以让一个那么年轻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死了？我把她们交给你的时候是怎么交待的？’（十分愤怒）
杨诺维奇答：‘不能伤着她们。’（低头丧气，神情要懊恼）
马卡洛夫：‘你呢。’
杨诺维奇这个时候要沉默不言。
等十秒后，马卡洛夫继续说：‘这次的教训是沉重的，我希望你能长好记性。’
杨诺维奇说：‘请您明确的指示，看见敌人的侦察机，换句话说，如果他们不首先开火，我们要不要射击？’（态度诚恳）
马卡洛夫：‘哪有见了敌人的飞机不开火的。原则上要开火，但具体问题应该有个具体的选择。这是我们沙俄军队应该牢牢掌握的技能。’（严肃）
杨诺维奇说：‘明白！’
并在镜头前敬军礼。
马卡洛夫：‘我们为大俄罗斯和沙皇而战，就该是这样，乌拉！’
杨诺维奇：‘乌拉’（情绪激昂）。
”
“……不愧是你。”
杨诺维奇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瞥了神情淡然的马卡洛夫，然后，说道。
“马卡洛夫，我觉得，这次袭击跟上次打侦察机没关系……基地这边的法阵是我设计的，它不应该会……”
“但现在出现问题了。”
马卡洛夫打断了杨诺维奇的话。
“嗯。”
“这个问题，我们回头再去看，你把那几句话记好，待会儿要用上。”
“哦。”
说罢，两人便肩并肩地走了回去。
回到了墓地旁。
柳明娜跟着基里亚诺娃，就站在她身后。
她特意瞟了一眼站在那儿的杨诺维奇。
板着的脸上更加的抑郁和伤感，脸颊上的红晕……他应该是又喝了点酒了。
‘我该怎么办呢？继续慢慢融化他的坚冰，帮他走出苦楚？’
寂静的葬礼开始了。
四个男兵小心翼翼地把这个上好白桦木制成的薄棺放进了墓坑，女兵们流着泪做着最后的悼念。
沉浸在悲伤中的人们没有注意到那个漂亮的女兵，她兀自站在墓穴边，久久地注视着冰冷的棺木，苍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
在她身的里莎似乎听到她小声的念叨：
等着我吧，我会归来，只要你一心一意地等待。
不论阴雨连绵，愁肠百转，不论大雪纷飞，酷暑难耐；
哪怕别人已不再等待--把往昔的一切忘怀，
哪怕慈母、爱子已确信--人世间我已不存在，
哪怕朋友们已厌倦--炉边饮酒把我的亡魂追念，
千万莫同他们在一起--举杯来把我祭奠。
里莎并不懂她在念叨着什么，但听她的语调，里面饱含着哀伤。
这个漂亮女兵还在念叨着，声音越来越大，但丝毫没有影响到葬礼上的氛围。
她就像是个天生的主持人，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氛围的引领。
你要一心一意地等待，等着我吧，我会归来。
死神注定要失败，谁不曾等待，就让他感到意外。
不曾等待的人不会理解，是你的执着等待，才把我从炮火连天的战场拯救出来。
我怎会死里逃生？
你我两人明白--只因你与众不同，只因你最会等待。
她悲怆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震颤，打动了所有人的心。
人们静静站在雨中，感受到了生死相隔的巨大威慑。
索尼娅听出来了，这是西蒙诺夫的诗篇。
她也附和着念叨着：
等着我吧，我会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