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还好吗?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给我回信。”
千言万语,在纠结万分下,最后就只浓缩成了短短几句。
这跟电报昂贵的按字收费费用无关,只是,丽达不知道说点什么。
就这样吧。
丽达双手捂在胸前,慢慢走出了喧闹的邮局电报室。
她失神地走到街上,满脑子都是对丈夫的思念,连下楼梯时都不注意差点儿摔倒了。
“对了……儿子。”
丽达突然想起了堪堪几个月大的儿子孩子家里,现在太阳已是正午,他应该饿得开始大叫了吧。
想着,丽达缓过劲来,连忙往家的方向跑去。
比起沉闷的电报室,街上显然是非常热闹。
太阳高悬,它照耀着街道,将一切都烘托得光彩夺目。
正午的温度很高,人群的激昂也让着温度更上一层。
阳光下,人们的脸庞透露出一种狂热的光芒,眼中闪烁着期待和憧憬。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旗帜,高举着标语牌,尽情地表达着内心的激动与喜悦。
大批大批的人在街上呐喊,在街上高呼“沙皇万岁!俄罗斯必胜。”
狂热的情绪如同燃烧的火焰,照亮了整个街道,站在那儿一会儿,就不由地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和力量,然后被渲染得带入其中。
就连那些克里米亚时代的老兵都穿上陈旧但洗的干干净净的军装、带着大檐帽走到街头,拍着即将奔赴战场的年轻人的肩膀,说道。
“为了沙皇!为了大俄罗斯!勇敢战斗,洗刷我们克里米亚时的败北!”
……
“克里米亚?那时候不是跟英国、法国打的吗?”
里莎突然说道,打断了丽达的话。
敏锐的她从丽达的讲述中好似发现了一个盲点。
“我们现在不是在协约国里吗?跟英法同一阵营?”
“嗯,是的。”
丽达这样回答着。
“但,我哪知道当时那个老家伙在想些什么。”
“总之,我还记得当时,就是这样的狂热,街道两旁的商店都关闭了门窗,但是从窗户里还是能听到激动人心的呐喊声和欢笑声,仿佛整个城市都沉浸在这场狂热的庆祝之中。”
正午的太阳似乎也为这场狂欢增添了一份热情,将街道上每一个人的心都点燃了起来,让这个城市沸腾不已。
……
“那种疯狂,现在再也见不到了。”
“嗯,是的。”
索尼娅也点着头。
她似乎也有类似的经历。
“知道吗?当时,学院里的教授后来给我们做动员,当时只收男兵,所有男声过去了,听后来的人说,‘很幸运,你们有了这样的机会,为了沙皇、为了俄罗斯、为了你们的荣誉,快上战场吧!’,教授是这样呐喊着。”
“当时,我的那些同学都一样兴奋,挥舞着手臂,志在报国,某个贵族家的,希望着战争多打一会儿,别等完成新兵训练,就结束了、没能建功立业……呵,谁都没想到,现在,这场仗打了五六年了吧。”
“六年多了吧……”
丽达这样回应着。
“我们都有亲人被战争所害……”
说着,丽达抬头看了眼旁边的热妮亚。
“比起建功,我们都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
“是的。”
热妮亚点着头,她的脑海里又浮现起来了爸爸、哥哥还有叔叔们的身影。
“毕竟,在此之前,欧洲已经和平了将近六七十年,人们只把战争当作一件遥远而光辉的事情,当炸弹落到你身上前,没多少人觉得战争会是残酷的。”
索尼娅这样嘀咕着,配合着她轻盈的嗓音,这听起来充满着薄薄的诗意。
“就像维佳。”
里莎说着,满脸的失落与伤感。
一想起那个跟她一样不是城市出生的姑娘,里莎感觉眼角有些湿润。
“嗯……生命就是那么脆弱,像是鲜花般在暴雨中被摧残。”
说着,索尼娅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里莎的头。
“总之,那天的情况就是这样……不过,我不敢在街上过多逗留,急匆匆地跑回家,给自己的儿子喂奶。”
此后的几个月里,丽达每天基本上就是在照顾儿子和等待丈夫奥夏宁的来信之间徘徊。
每晚哄完儿子,躺在凉凉的被窝里,丽达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脑里就是丈夫的脸庞,就想到了当初儿子诞生后的那段短暂的快乐时光。
阳光很明媚,天气很好。
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听着每天下午五点十六分播放的柴可夫斯基的歌舞剧。
“指挥部那儿来消息了……假期提前结束了。”
“哦,没事的,我会照顾好儿子,等你回来,他就能开口叫爸爸了。”
“哈哈。”
奥夏宁笑了笑。
一边穿上军装,一边绕着两人慢慢踱步。
奥夏宁转过头,说道:
"我再看看儿子。"
丽达轻轻点点头。
奥夏宁端详着熟睡的儿子,在那张细嫩的小脸上吻了吻,又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嘿!别忘了家里的钥匙!”
“哦,抱歉,看我这个脑子。”
丽达笑笑,拿着桌子上的钥匙,跑了丈夫面前,轻轻地戴到奥夏宁脖子上。
“再见。”
“再见。”
丽达趴在家里玻璃窗上,注视着外面。
丽达在人群中找到了奥夏宁。他冲着窗户里的妻子挥挥手,然后带着萨沙跳上一辆马车,绝尘而去。
那天的夕阳,很是美丽……
“滴滴!”
丽达醒来了,她听到了一阵声音,像是汽车的汽笛声。
她连忙翻下床,跑到窗台前,拉开窗帘,但,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街道。
“那只是一辆路过的车辆。”
丽达念叨着,又返回道了床上。
奥夏宁一直杳无音信,丽达等了一天又一天,眨眼间,圣诞节就到了。
母亲在这天赶了过来,不光是来看看他们娘两,也带来了关于父亲的消息。
他们商队所在的船上搜出了军火,然后他们都被被扣留在了克罗地亚的港口,一时半会儿难以回来。
“哎,活着就好。”
“嗯,活着就好。”
丽达这样复读着。
她看着母亲轻轻抱起儿子,她还看到了母亲的头发比以前更白了。
圣诞节的晚餐上,她对着圣乔治的圣像祈祷了一个小时。
但,丽达没有想到,她再也没能见到她的奥夏宁。
她等来的是一把铜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