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早晨，睡不着的丽达早早地起来，检视着自家的邮箱。
一如既往，没有来信。
不过，对门的邻居阿姨正巧出门，告诉丽达，他们一家将逃到乡下去。
“德国人的飞艇又轰炸了彼得格勒。”
她是这样说道。
虽然察里津不算是一个大城市，但，保不准哪天炸弹就落自己头上了。
自从战争不想所有人想的那样，在圣诞节前结束时，就有人开始了逃离城市。
尤其是莫斯科大轰炸后，人们才陡然发现，战争，已经跟他们过去的记忆不同了。
丽达微笑着跟邻居道别。
她为了自己的丈夫，还是要留着这儿，留在察里津。
等到她回到了房间里，心却静不下来。
心烦意乱的她，抱着咿咿作语的儿子在家里来回走动，打发着时间。
突然，一声哀鸣从窗外传进了她的耳朵。
丽达一听，一身激灵，她立刻放下孩子，冲出了家门。
她在狂野中深一脚浅一脚，循着那熟悉的声音找去。
丽达终于看见了声音的来源。
萨沙。
奥夏宁的军犬。
萨沙的腿瘸了，身上的毛、皮缺了一大片，还又许多肉眼可见的伤口结痂了。
它倒在地上，身体不断抽搐，嘴里吐着白沫，却仍然嘶哑地叫着。
谁能想到，这个忠诚的小家伙能跨越数百数千俄里跑到这儿。
丽达跪在地上，双手捧起了萨沙的头。
她看见了那把铜光闪闪的钥匙，安然无恙地挂在萨沙的脖子上。
"他还活着？他一定活着。"
这是奥夏宁带来的信息！
为什么他没有回信？
他是被俘虏了吗？
还是怎么啦？
萨沙用无神的眼睛温柔地瞧着丽达。
它无法告诉她自己亲眼目睹的一切，没法描绘出奥夏宁从废墟里满身灰烬和血迹地爬出来，没发控诉那些无情的子弹与炮火。
也同样无法诉说奥夏宁最后的告别。
"去吧，告诉丽达，我还活着，还深爱着……这是命令萨沙。"
但，顶着伤，跨越千里，把钥匙送过来，就值得了。
它终于完成了使命。
望着丽达，萨沙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哀鸣，眼神迅速涣散下来，垂下了头，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泪水模糊了丽达的双眼，她从萨沙脖子上摘下钥匙，紧紧攥在手里。
……
……
……
“这个就是你挂床头上的那个？”
听着丽达的讲述，热妮亚这样问道。
“是的。”
“你不是说这是你家离的钥匙吗？”
“是的。”
“但……察里津，到这儿……”
里莎问着，她很是难以明白。
“嗯，我把察里津那儿的门锁拆了，装这边。”
丽达说着笑了笑。
“真的吗？”
“不，只是个玩笑……事实是，我有两个铜钥匙，一个思念，一个回家。”
“哦，这样啊。”
里莎点着，一幅听懂了的样子。
……
……
……
时间又是一天天地过去了。
尽管邻居、朋友劝丽达不要再傻等下去，她却坚信奥夏宁一定还活着。
她抱着儿子每天在一批批撤下来的队伍中翘首张望，希望奇迹会突然发生。
但，一无所获。
随着战事的家具，大量的年轻人走上了战场，连乌克兰那儿广袤的黑土地都被荒废了。
物价的上涨，粮食的短缺，看着越来越难以支撑的账单，丽达最后还是跟着母亲离开了察里津。
去往在格鲁吉亚乡下的老宅子。
“丽达，你没锁门。”
“嗯，我知道，就这样吧，妈妈……奥夏宁的钥匙在我这儿，门锁上了，他要回家，就开不了门了。”
……
……
……
丽达的故事讲完了。
她抬头看着那轮皎洁的月亮，想起当时，天上也是有这么一轮圆月。
月亮一直在静静地看着。
晚风吹动着丽达和姑娘们的发梢，她们都是静静沉默着，似乎还沉浸在丽达感人的经历里。
里莎一边捂着口鼻，一边用力地抽着鼻子，她不断擦着通红的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小手绢。
索妮娅低下头，眼里充满了泪水。
"你心里好受点了吗？"
热妮亚同情地问着，也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花。
战争对每个人又何尝没有造成了伤害？
丽达听着热妮亚的话，低下了头，目光注视着她，点了点头。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索妮娅轻轻抹掉眼角的泪珠，问着。
"后来，我就把孩子放到妈妈家，参了军。"
"为什么？"
里莎问道。
"我想杀人！"
丽达发狠地说着。
没有提待遇、没有提钱，就是纯粹的理由。
"战争让女人的心变硬了。"
索妮娅这样说道，她的脑海里想起了那些传世经典的名著。
“也让女人更坚强了。”
"可惜，我还没有这个机会。"
丽达说着。
“要是能上前线该多好。”
"丽达，我们都是朋友。"
热妮亚这般说着。
"我们都会帮你杀死德国人的，打下那些耀武扬威的飞机。"
丽达看着热妮亚，轻声说着：
"也许，必须要有一个德国人倒在我的枪口下，我的心才会平静下来。"
说罢，她伸手又一次轻轻摸着旁边冰凉的炮管。
“今夜的月亮挺漂亮的，前线人也都能看到吧。”
丽达嘀咕着，离开了高射炮。
“走吧，咱们，玛莉亚那儿还有个晚会呢。”
“是啊，听柳明娜告诉我，在东方的文化里，月亮能给远方的亲人传递思念。”
索尼娅这样说着，也跟了上来。
“哦。”
丽达只是简简单单地应和了一句，但，她还是在心里向不知所踪的丈夫发出了思念。
几人离开了高射炮阵地，沿着小路、踩着月光慢慢走着。
走着走着，她们遇上了柳明娜，还有基里亚诺娃。
看基里亚诺娃脸上的表情，再看看柳明娜口焦舌燥的神情，看来柳明娜一定费了老大的一番功夫才安慰好了。
基里亚诺娃的目光还是那样严肃，不过，恼怒算是没了。
丽达跟基里亚诺娃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这让旁边的柳明娜一个激灵，连忙站到了两人身前，以防再发生什么争执。
“抱歉，是我太严厉。”
基里亚诺娃首先道了歉。
“你们不应该是我复仇的工具，一场快乐的晚会，或许，没什么问题。”
“为德国人报仇吗？也算我一个。”
丽达这样说着，笑了笑。
基里亚诺娃看着，嘴角也舒缓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