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闪烁的夜晚是静悄悄的，丽达又是成功地搭上了一辆开往波尔波克的车。
摇摇晃晃的卡车，带着她思念儿子和母亲的心在黑暗里前行。
……
“停车！例行检查！”
一伙儿宪兵拦住了他们。
这群宪兵看样子不像是上次的那批人。
不过，也无所谓了。
丽达并不担心。
……
“关闭引擎，下车！下车！”
……
“哦，还有个女兵……。”
“怎么？姑娘就不能上战场吗？”
“士兵证、通行证。”
……
“丽达·奥夏宁，本土防卫工程独立营……理由，探亲？”
“不行吗？”
“哈，我们一周抓了五六人去‘探亲’的人了，怎么说，都是造假的。”
说着，那个宪兵仔细检查起了丽达交出来的通行证。
……
“有问题吗？”
“……没有，走吧。”
说罢，宪兵挥挥手，让丽达上车去。
“呼，最近宪兵可真多。”
一上车，司机就这样说道。
“听说入秋以来，全线溃败，连喀尔巴阡山那块都损失惨重，各个地方都有逃兵。”
说着，司机随手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在烟气缭绕间，他又接着说道：
“我去过很多地方，库尔斯克、哈尔科夫、梁赞、巴库，城里还好，虽然没多少商店开门，底下乡下里大片大片的荒地，那些野草都快有我膝盖那么高了……哎，多么好的良田啊。几百万俄里的黑土地就那么荒废了。”
“……”
“你最近有去过第比利斯或者什么城市吗？”
“没。”
丽达摇了摇头。
“我前天去给第比利斯的司令部送补给……顺便上街看看。你知道现在面包多少钱一个吗？”
“……”
丽达摇了摇头。
“一卢布，这还是最低的价格。”
一卢布，在战争前足够一个普通市民家庭生活一个月了。
“别的城市也一样，听说莫斯科、彼得格勒这些大城市也是的……什么时候可以再去看看……没几天就要入冬了。”
说着，司机转头看了眼外面的星空。
左手假期嘴上叼着的香烟，一边在窗户旁抖抖，一边指着美丽的夜空说道：
“你看，那是猎户座，美丽的冬季星座。”
丽达顺着司机的手，歪着脑袋看去，那片绚丽的星空，闪烁的星星挤在一起，看不出来什么。
况且，丽达也不懂星星。
司机瞅了一眼丽达迷惑的神情，笑了笑随后说道：
“看那个排成一直线的腰带三星，猎户座的α（参宿四）及β（参宿七）两星就位于腰带之中垂线北南两端，也就是猎人的左胳膊窝和右腿……你在找出后，在α的西方及β的东方再找出γ（参宿五）及κ（参宿六）两星，接着，你就看到了整个猎户座的轮廓了，怎么说，猎户座你可以当成是一个没有底的沙漏，沙漏上头的连边伸出去了一个‘头’、两只‘手’，能看到吗？……哈当然，现在才十一月，猎户座最佳的观测时间在十二月到二月……”
司机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星星与星座。
这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的司机，此刻像是一个孩子一般讲述着星星。
丽达猜想，他是为了消解长途开车的乏味而仰望星空，还是一个曾经就是个仰望星空的少年过来开卡车。
丽达更倾向于后者。
战争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轨迹。
“在那些大城市里很难看到星星，听说像伦敦的市区，除了天狼星、老人星这种特别的亮的星星……哈，对了，姑娘，为了衡量星星的亮度，科学家提出了星等的概念，通称的星等为视星等，用一串数字来表示亮度，6星等是人肉眼能看到的极限，那么，姑娘，猜猜天狼星是几星等？”
“猜不出来，我不懂星星。”
望着外头美丽的星空，丽达摇了摇头。
“随便说个数字嘛。”
“额……”
丽达思索起来了。
既然6星等是最暗的，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数字越小，亮度越高？
那么最亮的天狼星是1星等？
“1星等吗？”
“哈，接近了。”
司机这样回复道。
“2吗？”
“不，暗了。”
司机越来越头，随后笑着，跟丽达解释道：
“天狼星是-1.5星等。”
“还能有负的？”
“当然了，这是个相对概念，跟光度不同。以前古希腊喜帕恰斯、托勒密时代星等就是1到6，到现在普森他们以织女星为0星等，建立了现代星等体系，知道普森公式吗？m2-m1=-2.5lg（E2/E1）。”
司机说着，收回左手扶着方向盘，自身伸出右手，在前玻璃上比划着这个公式。
“呵，虽然我初中数学一塌糊涂……这里m1，m2都是星等，E2，E1是他们的亮度，普森就是靠这个公式分出了负的星等。”
“哦，这样啊。”
丽达虽然没有怎么听懂，但，还是礼貌地点着头。
“哈，都扯到哪里去了……哎，难得有人能听我聊聊星星，还是个漂亮姑娘……哦，我的墨洛珀啊，感谢你带来的好运。”
“没事的，师傅，你讲了好多我不了解的东西。”
丽达回应着，也笑了笑。
“哎……刚刚说哪儿了？”
司机砸吧砸吧嘴，又给自己叼上了烟。
“哦。对了，能看到猎户座，冬天也就快到了……哎，冬天，这个冬天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人了……粮食短缺、饥饿、难以结束的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场革命，我之前偷偷拉过几个人，好像是什么布.尔.什.维.克的，他们说……”
说着，司机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立马闭上了嘴。
“……”
丽达也沉默着，没有接话。
似乎为了缓解刚刚的尴尬，这个司机又讲起了故事。
“怎么说呢？我以前小时候怕黑，每天晚上漆黑的屋子都睡不着，于是，我便跑出去，到外面，在外面的草垛上，枕月光、星光睡觉，渐渐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变迷上那些绚丽的星星……”
之后便是这样，司机大叔用着沧桑的嗓音说着他的故事，直到将丽达送到了目的地。
“再见，姑娘，愿墨洛珀保佑着你。”
“嗯，谢谢。”
丽达点着头，转身离开。
黑乎乎的村子，被星光照耀着。
随着星光，丽达走到了家门口。
轻轻敲开家里的房门，就跟以前的无数次一样，母亲在门口迎接了她。
令人高兴的是，她亲爱的儿子也来迎接妈妈。
儿子一下子跑到了她的跟前，抱着她喊道：
“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