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依旧是和英国一样的阴天，我都快习惯了这样的天气。公交车窗外有着望不到天的楼房，大的小的，高的矮的，绿的蓝的，一片繁忙的模样。
我将目光从窗前收回，打开了手机，是下午两点之前的一分钟。我理了理头发，将头发再往下压了压，然后有些发红的双眼和太阳穴，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车窗内柔和的灯光让我的脸庞比较好地出现在手机的屏幕上。
这是一张瓜子，有一些痘痘，还有点肉的面庞：被眼镜压塌的鼻梁，和男性比算小的嘴唇，下把微微向前凸起，浓厚的眉毛下，是一双同样因为着眼镜和曾经长时间的病痛已经没有神的眼睛，纵使是双眼皮，别人也不能从我小眼睛看出什么微表情。
我基本上没有细腻的观察过我的容貌，只是在刷牙或者洗脸时仔细看看脸上有没有张新的痘痘，或者是在用手动剃须刀划破自己下把时才会仔细看一下自己的下巴。
车上的味道并不是很好闻，有着一股汽油的味道，还有农副产品的味道，混合着人们大声或小声嘈杂的声音，让我略有心烦。
我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把口袋的拉链拉起来，靠在窗户旁边闭眼休息，我有些倦意了，但是仍然睡不着，过了没三分钟，耳机里的歌还没有放完一首，便又看向窗外。
在我的前座，是一对恩恩爱爱的青年男女，一路上他俩兴奋地聊着八卦和工作，谈以后的规划，可现在也相互依靠着睡着了。车厢另一侧，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拿着蛇皮袋子，在他身边吵闹的四五岁小女儿刚才还在嚷嚷着玩手机，现在也是半躺在在椅子上睡着了，忽而，那个小女孩瞪了两下腿，她的父亲叹了一口气，将扶手拿开，将小女孩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抚摸着女孩子柔顺的头发。
难闻的味道依旧存在，人们嘈杂声小起来，能听到公交车的引擎声音，靠在窗户上的话还能感受到地面的摇晃和引擎的震动，我开始无聊地数起窗户抖动的程度比我的心跳频率快一点。
就算是带着耳机依旧能感受到心跳的声音吗？
我睡意全无，我看像身边的那对青年，看向旁座的小女孩和她的父亲，一股孤独，难受的感觉又向我压迫过来。
“我们在南京见面吧”绘海这样发道。
“可以，什么时候在南京的什么地方见面”
“大后天的吧，我在市中心这里学雅思，下午三点就在燕子矶公园吧”
“那不是离市中心很远吧，没有关系吗？”
“没事”
将近三个月了，我和绘海的恋情，就算是在我冲他发火的那次到现在，也有将近半个月了，这半月以来没有聊什么，这是短少地发了一些我回国的时间点，以及两封简单的信件。
亲爱的张绘海：
自我那次情绪失控已有一个星期，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想关于你和我事情，我想我应该有一些想法了，请允许我到国内当面说。
我的身体也变好了，请勿挂念。
祝你
顺颂时祺
瑞和
四月于朴茨茅斯
我想着，绘海应该是很伤心，很难过，她或许也在我和她初恋的之间挣扎了许久，但是她最终妥协了，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我在潜意识里依旧把她当成我的初恋，我那个时候没有释怀，我向她发火了，她知道了我也是和她一样，但是她没有反过来吼我，而是笑着问出了那句话。
“你有没有在我身上找到她的影子呢？”
我不知道如果和她继续在一起算不算上妥协，我实际上不允许我，还有我的另一半心里装着其他人，只是很可惜的是，我事实上成为了我不允许的那种人，而绘海，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心里装着别人。
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她的回信。
亲爱的瑞和：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八十天的纪念日，很高兴得知你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
我在情感这方面经历的比你多，所以请你也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在异国他乡照顾好自己。
祝你
天天开心
张绘海
春 苏州
疲惫的我早已没有放弃了思考，但是我现在必须要给绘海一个交代。
天空灰的像哭过。
江边的风倒是很舒服，吹得脸上像是羽毛在脸上刮着一样，远处八卦洲的树郁郁葱葱的，就像是没有枯萎过一样。
货船时不时传出遥远的汽笛声，和江上的两座大桥，南京长江大桥和南京长江二桥上流动的汽车一起，组成了一副繁忙的交通图景。
长江大桥的底下时不时会走过一趟洁白的列车，往江北方向驶去。
那是开往南通方向的列车吧，我这么想着，踢了踢路上的石子。
过去了很长时间啊，也过去了好多的事情。
我长大了吗？没有吧。
绘海今天穿的我买的那件就実高校的女高制服。她的没有将外套的扣子扣起来，可能是今天有点暖和吧，但是她将水手服内搭，背心，还有外套都穿了起来，外套上的星星甚是亮眼，真的很有标志性。裙子到达了膝盖上面一点点的地方，腿上穿着的是一双小腿袜，制服鞋闪闪发亮，应该是新的吧。
手上拎着的是一个和制服鞋一样闪闪的制服包，包上挂着《赛马娘》里东海帝皇的挂件。
“你的腿不冷吗？”我问道。
绘海先是一愣，随后又笑道，“不会啦，你看我是穿着小腿，其实是一个裤袜啦。”
“是吗，可是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啊，是肉色和小腿袜混合的裤袜吗？”
“是的，我朋友推荐给我的，叫做‘光腿神器’。”
“好高级的名字。”
“你的关注点好奇怪呀，哈哈。”
……
“你看着我今天的这身不想说点什么吗？”
“很可爱，真的像是动漫里走出来的。”
我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神。
“你在看什么呢？”绘海弯下腰，看向我的脸。
她今天没有化妆，一点点都没有，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一些痘印，若是再仔细地看一下的话，甚至还能看到她额头上的伤疤。
只是嘴唇上有着一丝丝闪光，可能是颜色很淡的口红吧。
“没有在什么，你今天没有化妆吧。”我抬起头，正视着她的眼睛。
她也有着一层淡淡的黑眼圈。
“没有，今天不想化妆，只是涂了一点点淡淡的口红。”绘海转过身去，背着手走在江边。
我赶忙跟了上去。
长江的风拂过八卦洲上的树林，虽然没有听到声音，但是好似可以听见哗哗作响的枝叶随风摆动，仿佛那一阵风带着洲上树林的叶子，一起飞过宽大的夹江，吹到了彼岸，吹动了水面上的涟漪，涟漪泛起的波纹缓缓地，一个个有序地波动到了岸上，又反弹了回去，在于后面的波纹相互碰撞，抵消，直至消失。
那是来自于对岸的叶子吗？应该不是吧，叶子也飞不过整个夹江，风和叶子像是确认了明显的目标，朝着绘海吹去。
风吹向背着我的绘海，将绘海的头发吹了起来，也吹起了绘海的裙子，那条绀色的百褶裙随着风和叶子一起飘起，上面的褶子像是江水的波纹一样向着顺风的方向摆动，最后也随着风的停止，像消失的波纹一样，停了下来。
绘海转过身来，理着被风吹得有点散的头发，又一阵反方向的风吹来，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头发，眯着眼睛看向我。
“来吧，告诉我答案。”
我向她走去。
我知道答案是什么吗？嗯，应该知道了。
笔直地站立在她的面前，我刚要开口，却被绘海拦住了。
“你喜欢过我吗？”
“嗯，喜欢过。”
绘海点了点头，“继续吧。”
“对不起。”
我低着头，紧紧地逼着双眼，不敢直视她。
一阵沉默。
“你对她说过对不起吗？”绘海抽泣地说。
“没有，我没有这个机会。”
“真的吗？”绘海快要哭出来了。
“嗯，我虽然没有告诉你为什么我会分手，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可能以前因为其他事情我对她说过对不起，就分手这件事来说，保证我没有说过，我到最后都没有见到她，也没有说出那个对不起。”
“那你的这句对不起是对谁说的，是月薰，还是我？”绘海吸了一口气，忍住泪水说道。
我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是你。”
“嗯，挺好的，我也有了她没有的东西了。”绘海最终没有哭出来，她揉了揉泛红眼睛，颤抖着手，从制服包里拿出两封信，抽出了其中一封给我。
“给你，等我走了之后再打开。”
“那封信呢？”我接过信封，不合时宜地又问了一句。
“这封是你没有拒绝我的时候我给你的，现在也没有什么用了。”
“对不起。”
“这句也是对我说的吗？”绘海直直地看着我。
“是的。”
“我不需要那么多对不起，你如果再说对不起的话，我就默认你是对月薰说的，要是月薰也有了你的对不起，我会很嫉妒的。”绘海又过身去。
风又不合时宜地刮了起来，吹动了乌云，但是没有将太阳吹出来，我看向绘海的背影，眼睛湿润了起来。
亲爱的瑞和：
你的身体可好？我有很久都没有听到你说你喜欢我了。
我也抱着和你一样的想法，和你相处了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思索，我是不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我初恋的影子才会喜欢上你的，我纠结了好几个晚上，最终我用“我就是比较喜欢这样的男生”的理由放过了自己。
至于那个备注，若你还愿意听我解释的话，那是因为大熊在我的心里一直是暖暖的存在，熊的称呼只是我觉得你很像熊而已。
很没有说服力，我自己都这么认为，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既然拿到这封信，就代表我们已经结束了吧。
谢谢你买给我的衣服，我非常喜欢，我那天也是穿的那套衣服吧。
我那天会忍住不哭的，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是不是，我的初恋，我的第二任男朋友都得到过我的眼泪，但是你没有，希望你可以理解我，我要改变我爱哭的毛病了。
我还想很多想和你说的，我想着和你聊未来，聊我们以后的规划，我们要过的非常幸福，我想告诉你，我想和你有着更多的回忆，用来弥补我将你当成我初恋的过错，然后最后让你真真实实地感受到我比所有人更加爱你。
但是月薰帮我问过了吧，应该和你聊过未来了，要是这么说来的话，我们俩其实很像呢。
“伤害的我们，在一起互舔伤口。 受伤的我们，彼此寻求慰藉。”
这是没有给你的那封信的内容，只有这一句话，你也知道这句话出自那里，我就不多赘述了。
真是的，我都能想象到你拒绝我的样子，连拒绝我都那么像我的初恋，不知道你在我的身上找到了多少和月薰的共同点呢？
祝你
永远幸福
张绘海
春末 苏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