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几净。
纯白色的房间里,坐在病床上的少女兀自地注视着窗户,一言不发。
春天的确到了,但城市的春天并没有什么足以称道的。树木抽出新枝,花草开出新芽,寻常意义上的春天,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还是显得过于单薄,缺乏生机的气息。
所以,窗户外的确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
“呀?终于醒了?”
坐在窗户上的女孩正捧着一本厚厚的大书,两只不安分地小脚丫在空气里悠哉悠哉地晃来晃去。
见到少女醒来,她停下了翻书的动作,甜甜地露出了笑容。
“我这是……”
声音刚出口,少女便察觉到了异常。她扯了个尴尬的笑容,毫不优雅地挠了挠头顶的头发,“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嘛,这就是代价。”女孩耸了耸肩,无奈道,“谁叫你昨天出了那么大的力气。用了那么多概念的力量,受到概念反噬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少女不可置否,原本扎好的头发被她挠得更乱了。
“那么,我要问那个问题了哦?”
女孩静了下来。她端坐在窗台上,就像是一直精致的洋娃娃,乌溜溜的眼睛笔直地紧盯着病床上的少女。
“我问你,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轻灵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宛如钟声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质询着同一个问题。
我是谁?
听起来像是笨蛋才会有的无病呻吟。
少女不屑地撇了撇嘴,朱唇轻启,随口就想要回答了问题。
……要说什么来着?
“砰。”厚书被合了起来,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果然呐,”女孩轻盈地落在地上,一面叹气,一面走到了少女的身边,“我就知道。既然我实体化到了现在这种程度,你那边肯定出了什么幺蛾子。”
她走得更近了。
三下五除二地扯着被子,“嘿咻”一声就扒拉上了床。
小巧的鼻子几乎贴上了脸,精致的五官就在眼前,连微弱的鼻息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你、你干什么啊?”
“看着我。”漆黑的瞳仁仿佛底部有紫罗兰色的光芒,女孩紧紧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的双眼。
“告诉我。”
她说着,声音里充斥了不容置疑的严肃,“我是什么人?”
强烈的既视感。
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的画面,潜藏在记忆深处的一幕忽然浮出了水面。
“……”
“还是没想起来吗?”女孩皱起了好看的眉毛,不悦地咋舌一声,“怎么会这样。之前应该已经形成了可靠的联想链,只要说出这句话,就应该能——”
“不,我想起来了。”少女摇了摇头,否认道。
“那我是什么人,你说不出来吗?”
为什么能说的出来啊?
少女板起了脸。实话说,实在难以想象自己究竟是在怎样一种状态下,想出了这样一种办法鉴定自己本就不怎么正常的精神状态。
“你不说出来,就代表你根本没有想起来!”女孩气鼓鼓地嘟起了脸,不满地抱起了胸口,“明明是自己定的口令,自己不好意思说出来是什么道理。”
“既然这样,那不是毫无意义嘛!”
到底什么是毫无意义啊!
我都已经想起来了,为什么还要说一遍这种稀奇古怪的话!难道这不才是真的毫无意义吗!
“我!是!谁!”
女孩一字一顿地念道,好像真的生气了似的。
但少女知道,这家伙现在百分之百已经确定了危机解除,现在就是想要从自己身上找点乐子。
即便……
“好啦,你是我,我是你,我们两个是一个人。”
即便从某种意义上讲,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
是的,她想起来了。
为了让自己尽可能少地受到“魔法少女”概念的影响,她将自己的人格分出来了一个,用另一个人格代替原本的自己承受同质化的影响。
虽然听起来有些神志不清,但的确相当有效。除去魔法少女的身份以外,她希望自己的生活不会因此受到影响,而眼前的女孩显然完成了这一点。
她独自承载了魔法少女的概念,甚至演化出了自己的意识。
她是真正的无垢铃兰。
“?”
好像对此不满似的,铃兰气恼地大嚷大叫道,“不是这句!”
钟志健沉默地凝视着眼前,沉默许久,方才咬牙切齿道,“你有病是吧?”
就算是自己,就算受到了魔法少女性格的影响,变成这个样子也太过分了。
一个奔四的男人,究竟经过了怎样的事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太变态了!
“我不管!我不管!这是我们原本约定好的事情!”女孩哭闹着,一点也没给对方好脸色看。
要命……钟志健心里喃喃自语,吃痛地揉压着太阳穴。
“好好好。”
她无能为力,只能照着对方的意思去做。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要将内心深处的重要之物抛弃似的,语速飞快道,“照亮灰暗世界的光芒,从天而降的可爱天使,贯彻爱与正义之名,永远闪亮耀眼的魔法少女!纯洁的铃兰,会保护大家的幸福,所以——”
“吱呀——”
门正好被推开了。
黑长直的少女站在门口,迷茫的神情似乎在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房间。
在反复确认了门口的病房号并没有出错,她捧在手上的花束被无声地放在了地上。少女沉默地撇过了脸,由于不希望涉足过深,她自己关上了门。
“枫糖,等等,这是个误会!”
该说不愧是魔法少女的体质。钟志健三两个健步就冲到了门口,一只手砰地撑在墙上,另一只手拼命拽住了门把手,这才没有彻底关上门。
“没关系,”枫糖挤了挤眼睛,温柔道,“我理解。小时候父母出门,一个人的时候,我也会自己和自己说话,就好像有一个朋友在陪着我,这样就不会感到孤单了。只是……”
“前辈说不定应该改改了?”她歪了歪脑袋,语气真挚,“前辈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这孩子实在太会了。
一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这样的话,一面手上还能用出这么大的力气。
既然我不是一个人了,为什么要关门啊?
听我解释,我没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