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懿世目瞪口呆。
他原本只是想怂恿这个刚来的新同事，和自己一起逃班。毕竟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住在自己对面的新科长，能拉下水可太好了。
只要这家伙点点头，愿意以后帮自己打掩护，这DIO班不是说翘就翘？
作为在协会官场沉浮十几年的老油条，吴懿世自诩见多识广，光看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可到了今天，他才意识到那句俗语的真正意义。
——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见过年轻的，也见过贪污腐败的，但他还真没见过刚一入职就已经想到这么远的人。连一天活都还没干过呢，已经连退休后去哪里踩缝纫机，怎么织棉花都想好了。
太夸张了，年轻人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你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吴懿世撂下钟可的胳膊，厉声道，“老子只是想早点下个班，你这小兔崽子满口胡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吴懿世能在科长的岗位上呆上这么多年，总结出了一条至理名言：鱼可以摸，懒可以偷，但那条红线可千万不能逾越半点。
这也是他年年被评为最懒惰的科长，却年年安稳地坐在现在位置上的原因。
“什、什么？”钟可瞪大了眼睛，满脸愕然，“就……就是想偷个懒？你这个年纪，不想办法给家里多挣点钱，竟然只是想着早点下班？你不多上班，怎么进步高升，怎么多挣钱养家糊口，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你这样干，知不知道协会长大人对你很失望！”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吴懿世捏紧了拳头，伸手就拽过了钟可的领子，“你小子——”
“啊，前辈，忘了提醒您一句。”
笑容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了别人的脸上。钟可扬起的嘴角简直比AK都难压，他不急不慢、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我可是刚刚听说了，现在可不是下班时间。这个时间，前辈您出现在这里——”
“该 不 会 想 要 偷 懒 吧？”
钟可不仅没有后退，甚至伸长了脖子，把自己的脸凑到了吴懿世的拳头上。
吴懿世气的牙痒痒。这些话都是他自己亲口说的，谁想到却成了回旋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叮——”
伴随着机械提示音的响起，电梯门又一次打开。
吴懿世只能撒气似的将钟可丢了到了电梯墙上。没办法，即便停车场就在门外，有钟可这个反骨仔在旁边，他只能按了关门，又按了个“1”的按钮。
钟可理了理自己乱了的领子，拍了拍裤子上沾了的灰，叹了口气自己站了起来。
真可惜啊，竟然不是那种意思……说实话，他真的心动了。要是吴懿世的确有那方面的想法，他说不定真的打算插上一脚——比起和协会里的其他人提前打好关系，还不如当条蛀虫，从内部蛀烂这棵参天大树。
计划虽好，现在看来暂时是没有机会了。
电梯门刚一打开，吴懿世就自己迈开腿走了出去。
“诶等等，”钟可拦下了他，“前辈，您还没带我去科室呢。”
“不仅是这样，我还听说您还会帮我打扫卫生，收拾杂物……您该不会要反悔了吧？”
吴懿世嘴角一抽，他对于人类脸皮厚度的理解终于又高了一个台阶。
“我说啊，”他强压下火气，尽可能平静道，“你小子是不是太蹬鼻子上脸了？发生了这种事情，你觉得我现在还会帮你吗？”
“为什么不会？”
“好，那我告诉你。”
旋动脚尖，吴懿世庞大的身躯就像是刮起了一道飓风。他伸出手指，恶狠狠地戳在钟可的肩膀上，一字一顿道，“老子现在不愿意了，就是要反悔。”
巨力扯得钟可差点站不稳脚跟，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要吴懿世现在回头，他就算不上翘班，钟可自然也没了威胁他的把柄。
这倒是正中下怀了。
“我倒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吧。毕竟前辈只是帮我带了个路，然后打扫卫生了一个下午——对于这么体贴后辈的优秀前辈，无论他做什么，我肯定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呀。”
“你想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如果您是这么想的话，那就是这样了。”钟可笑了笑，“反正在我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啊。”
吴懿世怔了怔，“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种话说得轻巧，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
虽然这小子现在给了自己个下楼的台阶，谁又知道他不会怀恨在心，在背后捅上一刀。
“前辈也不想以后有人天天注意您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你从座位上消失，就替您打个小电话，让协会长知道您打算早退的事情吧？”
“你威胁我？”吴懿世咋舌一声，他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当然不是威胁。”钟可却是摇头，叹气道，“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既浪费时间，又耗费心血，无论是对您，还是对我都没有什么好处。而我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不喜欢干对自己不好的事情。”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更希望和前辈和谐相处的。”
钟可其实有句话没说出来。
站在他的角度，他绝对不希望和协会中的某个人交恶。无论这个人是怎样的身份与地位，与人交恶就意味着将会无时无刻不接受着对方满怀敌意的视线，也意味着更有可能暴露自己半怪人的身份。
他原本的想法只是想办法讨好自己的这个前辈。可为什么自己突然头脑一热，贴脸嘲讽了上去？
“要不，您给我带个路吧？”
眼见吴懿世仍然没有松口，钟可只能露出有求于人的态度，希冀借此放松他的戒心。
人在掌握主动权的时候，往往会放松警惕。
在短暂的权衡利弊之后，吴懿世紧皱的眉毛终于松开了些。“好吧，”他淡淡地答复道，随后扭头就走。
那脚步实在太快了些，根本不像是要给人带路。钟可当然明白这是与自己置气，但他也没有解释的办法。
“到了。”
吴懿世忽然驻下了脚步。
钟可抬头看见“装备科”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门外。还没等他疑惑原因，只见吴懿世指了指对面的大门。
“这个就是你的办公室。”
“……”
所以其实一直都在对面吗？
我忙活了这么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