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你在一起车祸以后，看到世界都变成了一片血肉的废墟，所有人都变成说话会喷出酸液，仿佛行走的肉块的怪物……我可以这样总结，对吧？”
“是……是的，医、生。”
医生摘下了眼睛，吃力地捏了捏鼻梁，幽幽吐出一口浊气。
作为怪人对策协会海城分部附属医院的精神科主任医师，他漫长的三十余年医龄里从未见过如此能说会道的病人。在过去的一个多小时里，眼前的男生讲述了一个极其漫长，漫长到几乎让他失去耐心的故事。
诚如上文所说，在一场车祸以后，男生自称他眼中的世界都变了模样，所有的人类都变成了怪物，而他遇到了唯一一位正常女性——准确说，美貌异常的少女，并与之坠入爱河。在这个看起来像是异类，实际上也的确是异类的爱情故事最后，为了阻止世人变成真正的怪物，他不得不杀死了所爱之人，并为此愧疚良久。
“医生……是、是我杀死了她……我觉得我对不起她……”
“我想你大概是觉得我不知道。”面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的男生，医生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沙耶之歌》的年龄其实并没有比我大多少。在我大概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也有过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年龄，对这部充满神秘感的作品也产生过想法。”
“沙耶酱是真的可爱啊~”
“确实。”医生用力地点了点头，“她的人设相当完美，伪猫耳的设计更是点睛之笔，但最让人吃惊的果然还是……啧，让你给绕进去了。”
面对着吐了吐舌头的男生，医生又一次长叹一声。
他撕掉了原本记录的笔记，不动声色地把它们揉成一团当做宣泄不满的途径。随后，它推了推眼睛，竭尽全力地推挤着脸部的肌肉，试图呈现出一张和蔼可亲的表情，“游戏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吧。钟可同学，为什么不说说你自己呢？比起游戏，我更希望知道你的事情。”
“那、那我就说说我自己吧。”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钟可深吸一口气，“但我要说的事情很奇怪，我觉得您可能不会相信。这才用游戏的事情来搪塞您……”
“我相信我所有的病人。”医生露出符合年龄的和煦笑容，温柔道，“只要你愿意说，我便一定愿意听。”
“那我要说了。”
“嗯。”也许是担心先前的惨剧重演，医生补充道，“这次可不准用游戏来糊弄我了。”
“我……我尽量。”
什么叫我尽量啊？正揭开笔盖，打算从头写一份新病例的医生愣了愣。他眼神古怪地瞅了对座的少年，看见对方一脸认真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继续了手上的动作。
“大概在我大二的时候，我一如既往地上学下课，吃饭休息，一切都和正常一样，直到——”
钟可说着，忽然搂紧了自己，好像真的感到了害怕一样，不住地颤抖起来。
“在离校买奶茶的时候，我好像是被车撞了，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我以为我是遇到了车祸，可等我睁开眼睛，发现的不是医院的天花板，而是我的家里！”
医生皱起了眉：“你梦到了自己出了车祸？”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到自己出现意外，很可能意味着精神的不稳定。
“随后一整天的发展都和之前经历的一模一样！上课的老师迟到，原本下午要上的课被取消了，就连朋友找我开的玩笑也是一模一样。”
“预知梦？”
这着实是件奇怪的事情。自从魔法少女与怪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以后，各种超自然事件也时有发生。《预知未来》听起来像是很了不得的能力，但从对方的反应来看，这个能力似乎并不能得到随心所欲的控制……不对，真的是预知能力吗？
怎么感觉这个剧情有点眼熟？
钟可吞了口口水，点头继续道：“我被吓坏了啊！连忙找到记忆中我出事的地方，结果在那里遇到了一个魔法少女打扮的女生……对了，您知道什么是魔法少女吗？”
医生抿了抿嘴，好像是有些生气，但还是开口回答道：“我当然知道。”
“那就好，这样我就不用解释了。”钟可放下心似的舒了口气，“那个女生的肩上还停了一只会说人话的章鱼，大概是她的使魔吧。”
“然后呢，她们告诉你，‘你的死亡暂时无法避免’，并且让你先去咖啡厅打工，再一点一点帮你改变死亡的可能？”不知何时，医生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没有打算记录，而是目光炯炯地紧盯着钟可。
钟可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医生冷笑一声，“但是这显然不可能。你确定吗？”
“我知道这有些……出人常理，但那个时候我好像真的觉得那只猫会说话。医生，你觉得那个人真的是魔法少女吗？可我看她的背上全是触手，看起来的样子也不像是守序势力的样子……难道除了协会与怪人以外，这座城市还有别的势力吗？”
“这些事情等你入职时间久了以后，会有人告诉你的。而且，我想确定的不是这个。”医生摇了摇头，随后以铿锵有力地声音问道，“我问你，真的是魔法少女打扮的女生吗？她肩膀上的真的是章鱼吗？”
“额……也许，大概不是吧？”
“当然不是！”医生颇有愠怒地拍起了桌子，噌地站了起来，不满道，“这是《星光咖啡厅》的剧情！虽然的确在很久以后改编成了动漫，但原作也还是游戏！最关键的是！故事里遇到的是美少女死神，才不是什么魔法少女！”
“章鱼又是什么鬼？哪有美少女身边跟着章鱼的？不是黑猫，怎么凸显美少女的神秘气质，怎么推动剧情发展？就算是编故事，能不能稍微专业一点！”
“还有！给我对明月栞那放尊重点，魔法少女厨！”
这一刻他仿佛是穿越了时间，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所以说柚子厨啊……”
“咳咳。”医生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抱歉，是我失态了。但是，钟可同学，你明白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医生正了正脸色，神情也是出奇的严肃。
“您这话说的，我肯定知道啊。”钟可嬉皮笑脸地套近乎道，“不过，要是我真的有问题，为什么会自己来找您呢？”
“首先，你不是自己来的。”
医生竖起了一根手指，说道：“这里是怪人对策协会海城分部的体检现场，而我是负责鉴定你心理水平的医生。”
“其次，如果你知道这里是精神科，我希望我们可以真诚交流。有问题我们尽快解决问题，没问题我们早点结束，不是吗？”
医生竖起第二根手指，缓缓言出掏心窝子的真话。他看见对座的少年沉默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才稍稍满意地扯出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笑容。
“那我们继续……不，重新开始吧。”
他拔开钢笔笔盖，习惯地晃了晃笔杆，随后听到了——
“我、我尽量。”钟可抿了抿嘴唇，露出坚毅的神情点了点头。
医生嘴角一抽，眉头一皱。
怎么感觉哪里有点似曾相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