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
桌子被拍得啪啪作响，就连桌上的物件都跳了起来。
面对这般激动的反应，办公桌后面的红发女子却只是靠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地注视着我的表现。
“为什么我没有接到任务？讨伐作战，为什么我一直以来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特级3人，一级8人，以及准一级12人，总计二十三人的队伍基本上可以说是协会目前能够调动的全部战力。
这个数量的魔法少女，别说是集体作战了，就算是出门集体旅游，我也不可能直到现在才知道消息。一级的存在已经无限接近于协会的顶层，哪怕是我这样不怎么合群的魔法少女，也能从协会的文职口中听到一些消息才对。
除非……
“哎——”
红发女子吃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叹了口气，“作战的人选是协会高层作出的最优选择。作为同时具备战斗与治疗能力的魔法少女，协会认为你更加适合留守协会，维持机动性作战的可能性，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其他怪人攻击。”
“那么！”
“那么你就自己去？恕我直言，张梓桐小姐，今天你哪里都不能去。”
红发女子，或者说协会总部“后勤保障与现场协调科”科长，总管了协会内部绝大多数魔法少女的行动与调度。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刻意把讨伐作战的事情将自己排除在外。
她重新拉近了座位，一面用钢笔敲着桌子，一面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堆里翻找着什么。
“啊，找到了——这是留宿协会的申请书。 完成申请后，我会留下拓印本，请你持原件去往行政管理科，交给相关负责人批准。”
她将写有白纸黑字的申请书推到了我的面前。
“由于协会大楼内保存有大量珍贵物件，还望你能理解。过夜人员必须签署对应的申请表，得到批准后才能获准在协会内留宿。”
莫名其妙。
就好像完全没听到我说了什么，自顾自地在和空气说话一样。
“我没有申请过留宿。”我板着脸，生气地强调道。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的。不过，留宿的要求来自协会内部，您无权拒绝。”她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解释道，“张梓桐小姐，协会要求您今天必须留在协会内，完成保护协会安全的任务。讨伐作战开始，协会总部如今人员空虚，高层担忧会有怪人乘此机会袭击总部，所以——”
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
“肯定不是这个原因吧。”
“你很聪明，我想你已经想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发生像现在这些事情。但如果我是你，我想我不会在这里把这句话现在就说出来。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是只是普通的小职员而已，为什么不让它成为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呢。”
“我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啊，真麻烦——”
她又叹息起来，再次怨气十足地敲起桌子，就好像刚刚表现出来的亲切态度全都是伪装一样。
不，一定是伪装。
眼前的女人毫无疑问地对自己现在的工作毫无热情，只是机械且死板地执行着得到的指令与安排。正因如此，她绝对不可能同意我的要求，绝对会冰冷地执行协会的要求。
“是那个新来的魔法少女吗？口风不严可是相当恶劣的品质，我想她可能需要一点适当的惩罚了。”她的视线冰冷，随手翻出档案，翻阅了起来。
“这和她没有关系，一切责任我愿意自己承担。”
“一切责任，自己承担……”
她将我说的话又念了一次，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声渗人，恐怖得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既然如此，要不要和我签上一份契约？只要你今天愿意乖乖待在协会内，让我好好完成协会的指令，无论明天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过问，你看怎么样？”
忽然提出了建议。
一张暗黄的羊皮纸忽然出现，覆盖在了原本白纸黑字的申请表上。
而她本人也仿佛忽然来了兴致，语调变高，态度也变得和气起来。
“虽然先来后到是普世的价值观，不过对我而言，后来的人往往会更重要一些。如果你愿意签订契约，我也不是不能考虑稍微，嗯，稍微通融一些。”
“怎么样，对你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吧？”
我说不出话。
她说的没错，如果只是晚上一天的话，这种程度的误差也是可以接受的。
就算是二十三人的讨伐队伍，想要在一天内同时拿下龙哥和奎亚艮两个特级怪人也是不可能的。况且，奎亚艮脑筋快得很，遇到了绝对无法取胜的情况，那家伙可没有什么战士的尊严，绝对会敏锐地捕捉到最佳的时机，在最好的时候带上龙哥跑路。
凭借魔法少女的速度，半天就可以抵达全国的任何一个角落。哪怕晚了一天，成功将两人救走也是很有希望的事情。
正因如此，我稍稍有些惶恐起来。
“这也是恶魔的能力吗？”我于是问道。
听到我的问题，女子笑了，笑得灿烂。
“当然，对恶魔来说，洞悉人心可是最基础的能力。”她笑着点头，“要是不能清楚地把握你们的心理，又有哪个恶魔敢和人类交易呢。”
是的，不是契约，而是交易。
契约的双方，原本应该位于天平的两侧，双方平等，你完成我的要求，我完成你的要求，仅此而已。而如果是恶魔的契约，除了契约双方必须遵守要求之外，另一方必须提供自己的灵魂用以取悦恶魔。
虽然与协会达成了契约，以协会员工的身份参与协会工作，但眼前女子的身份还是恶魔，还是传说中会玩弄人心的恶魔。
她正是看透了我的想法，于是提出的交易。
“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嗯哼。”
这是同意了吧。
以概念而言，恶魔这种生物擅长玩弄人心，而她所提出的契约，或者说交易，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存在着能够被她利用的漏洞。
比如说，时间。
如果二十三人早就已经离开，讨伐作战早已开始，签订契约对我根本没有任何利益。
“她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当然是今天哦。”
……想错了。
“为什么你想要让我在协会里待上一天，而不是其他的天数？”
“因为一天就够了。只要你在协会内待上一天，高层的那些老爷们就不会指责我渎职了吧？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珍惜现在的工作的。”
她对答如流，甚至不知道从哪里端出来了一杯咖啡，富有闲情雅致地端起茶杯小酌起来。
“那么，我可以修改契约内容吗？”
“如果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的话。顺带一提，刚刚这个已经是最后的问题。”她小嘬了一口咖啡，馥郁的咖啡豆香气便扑鼻而来。
“你只有一次修改契约的机会。”
我却冷静不下来。
我当然不知道她的底线。换句话说，如果这次修改的机会没有好好使用，便一定会落入她的圈套，白白浪费灵魂。
“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口干舌燥。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修改契约。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早点完成修改。契约生效的时间是二十四小时，如果能尽早完成修改——”
“我想把‘明天’换成‘以后’。”
她愣住了。
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毫无形象可言，笑得花枝乱颤。
“你疯了吗？将一天换成以后，难道你觉得这不会超过我的接受范围吗？”她一边笑着，一边讥讽地问道，“一比无限，就算是小孩子知道谁大谁小，谁可以接受，谁不可以接受。你真的觉得我会接受你的要求吗？”
“你当然会接受，因为‘你很珍惜现在的工作’。”
沉默瞬间笼罩在整个房间里。
她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表情更是毫无生气，看起来相当可怕。
说实话，我的想法只是没来由的灵光一闪，比起无根据的尝试，这样的做法甚至更合理一点。不过，她的反应已经很好地说明了一切。
“你赢了，”沉默良久，她终于回答道，“我可以修改契约，但是——”
“原来如此，我输了啊。”
见到她这样的反应，我丧气地垂下了脸。
“你能同意用一天换无限，就代表一天已经足够发生什么了吧。对你来说，我只要今天待在协会里，你完全可以接受以后我的任何行动——毕竟我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意义，没有意义的事情做多少也无所谓，是这样吗？”
“我收回前言，你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
像是变魔法一样，不，应该就是魔法。
她用魔法取出一杯咖啡摆在我的面前，似笑非笑地向我推了推。
“我暂时不渴。但是，我可以问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可真是热衷问问题。明明知道我是恶魔，你就不担心我撒谎骗你吗？”
“我记得我以前看过一个作品，里面有说，‘恶魔从不撒谎，因为这是他们的骄傲’。我不清楚恶魔的概念具体意味着什么，不过，看你的反应，你似乎也很热衷于用对话对我进行引导。你明明可以一开始就拒绝回答我的问题，直接让我有三次机会修改契约，可你没有那么做。”
“有趣。”
她抿了抿鲜红的嘴唇，笑靥如花，“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这是另外的价格。你必须签订契约，答应今天留在协会内，否则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
“已经好久没有人和我签订契约了。就算是我，也稍微有些饿了呢。”
“还请手下留情，要是死得太早，我可是很困扰的。”我笑了笑，却还是下定了决心。
“人类的灵魂拥有两百年的份额，可你们人类的寿命只有不过一百年而已。多出来的部分用了也无所谓嘛~”
是这样吗？不过，就算不是这样也无所谓了。
“听好了，我的问题是——”
问题一早就很清楚了。
“为什么身为怪人，你却不仅没有被协会通缉，反而还成为了协会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