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开以前，我和奎亚艮还是聊了一会。
它口上虽然一直说着没有时间，没有时间，却还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陪了我一个小时。
“不是变可爱了，更不是变雌了，而是魔力稀缺带来的后遗症！魔法少女也是使用魔力的，你也有过这样的体验吧？透支魔力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精神失常，你难道没有这样的经历吗？”
直到最后，它都在纠结之前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
奎亚艮躲着脚丫子，满脸通红地扭头就走。
魔力化作漆黑的羽翼，随着翅膀的震动，散落下漫天黑羽。那些黑色的羽毛宛如雨点一样纷纷落下，在月光下闪烁着犹如宝石一般的色彩，落在实地，落在天台的地面上，化作了点点星光消弭在了夜色里。
奎亚艮得意地回头看了我一样，那傲娇的反应好像是在无声地炫耀着自己的能力。
嘛，其实撇开那些华丽不实的特效，单论原理的话，大抵也不过只是魔力控制的手法。无论是翅膀震动散下羽毛，抑或是羽毛化作光点消失，全都只不过是魔力控制的结果罢了。
至于在天空飞行——那样的原理甚至更简单了。
使用魔力制造出翅膀，以模仿鸟儿为目标，单纯只是仿生学在魔法上的运用而已。
魔法说到底就是这么无聊的东西。
不过，这次我打算偶尔满足一下奎亚艮无聊的虚荣心。
稍微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哪怕只是一瞬间，以特级怪人的水平，即便是这样，也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瞬间的变化。
这样应该就足够了。我一边想着，一边无言地朝着它挥了挥手。
它于是满意地笑了。
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或者说，我们还会有下次见面的机会吗？
我不由得有些愧疚。说到底，直到最后我都没能下定决心，把龙哥真正地想法告诉它。
相较于认识奎亚的时间，认识龙哥的时间甚至还要再短一些，我对它的认识也只不过是“年龄稍长的朋友”，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别的更多的感情了。
它主动放走奎亚艮，让那小家伙有活下去的机会——单论这一点，我无疑是相当感激，并对它本人充满敬意的。可这些感情哪怕加在一起，对朋友的惋惜，对恩人的感激，哪怕这些感情全都糅合在一起，我依旧没有改变自己可憎的想法。
——放弃它，保全自己和那家伙。
就连我自己都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恶心，差点在应该笑脸相送的时候，没能正常露出笑容。
还好奎亚艮的脑筋比较笨，它没看出来我笑得有些僵硬。
“那，我们下次再见吧！等解决了这次作战的事情，到时候我们再见面！”
它高高地浮在半空中，阳光灿烂地笑着。
下次……再见？
我苦涩地笑了，等它得知了真相以后，我根本无法想象到时候我应该怎样去面对它。应该告诉它，这是龙哥的意思，是它主动提出以放弃自己为基础的作战？以奎亚艮的单脑筋，我不认为它会接受这种说法。
我认识龙哥的时间可能不过半年，对奎亚艮而言，龙哥却是它形影不离的兄弟。
它不会接受我放弃了它兄弟的做法。
“你是笨蛋吗？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们哪里还能见面？”
“唔？”
“告诉了你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单单只是你今天晚上来到总部这件事，估计明天就会有监察局的人把我带走问话吧。就算以后把我放了出来，恐怕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就放松监视。”
“唔唔？？”奎亚艮可爱的两根眉毛揪在了一起，光是看起来就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
所以，无论是龙哥，还是我，想要骗它都是很轻松的事情。
“等监视期结束以后，我会自己去找你的，到时候我们再联系吧。”
“唔哦！”
奎亚艮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副“你说这个我就懂了”的模样。
它还是老样子，比起自己动脑瓜子思考，更喜欢听别人直接的意见。
如果是在以前的话，有龙哥在它的身边保驾护航，充当外置大脑，这样的做法倒也无可厚非……可是，以后的日子要学会一个人生活的方式了。
“那到时候就在我们的老家。就是那个山洞，你还记得在哪里吗？”
“嗯……有些不记得呢。”
开玩笑，怎么可能不记得。
“哼哼，我就知道。”奎亚艮叉着腰，兴奋道，“如果你肯叫我一声奎亚艮大人的话——”
“啊，我想起来了。”
“什么！！！”它忽然露出了织田信长在本能寺看见明智光秀时会露出的表情。
注视着它一如记忆中的表现，我的心脏忽然被勒紧了。
一瞬间，过去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略过眼前。高兴的，不高兴的，如此种种，记忆如过往云烟飞过，飘过，最终升向无法看见的高处。
不知不觉我伸出了手。
不知不觉它牵起了手。
我愣神了片刻，不解地注视着明明准备离开的奎亚艮。它忽然扇动了翅膀，折返回到我的面前，像是邀请舞蹈一样优雅十足地牵起我的手。
“我们会再见面的。”
“……”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和你见面的。说过的事情就要做到，你记得了吗？”它轻声嘱咐道，声音温柔，语气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它严肃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墨玉一般，深邃如渊的眼眸闪过一抹坚定的光芒，紧闭的嘴唇微微有着抿起的迹象，仿佛是在竭尽全力地忍耐着什么一样。
什么啊，已经知道了啊。
这样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了。
奎亚艮不是笨蛋，不知道是我还是龙哥，我们当中有人早早地暴露了真相。
换句话说，它也是在龙哥选择牺牲自己的前提下，四处奔走完成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任务。也许是出于对龙哥生命最后的尊重，哪怕已经知道了真相，它依旧坚持履行着命令。
“那我们到时候见。”
我不知是哭还是笑地回答道。
“哼哼，到时候我一定会找好多好多的魔法少女老婆，气死你！”
“……”
“嘛，开玩笑的。”
它没头没尾地笑着，讪讪地摸着后脑，加速扇动的羽翼提供推力，一把将身体再度送入空中。
黑色的残影化作了天边的流星，消失在天际的彼端。
这就是我关于它最后的记忆了。
我们之后再也没见过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