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就是爆炸！”
像是这样的话，钟可终究是没有机会说出来。
冲击波荡平了周遭的一切。
不管是燃烧魔力的古代火焰，还是受到概念污染，化作糖果的各种物质，都在那史无前例的力量下，碾碎并化为齑粉，扬飞在空中，随后在片刻之余被茫茫白光彻底吞没。
估计连钟可都没有想象过会有这种程度的威力。比起其象征地位，黑火药的威力不敢恭维，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因为“威力不足”而饱受诟病，敦促了一代又一代的化学家改进火药的配方。即使有了能力的改造，这种东西依旧不会有太大的威力……
至少钟可是这样认为的。
她死命地朝着魔法球中添加改良后的黑火药，殊不知它已经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物质了。
而是升华为概念，足以变革时代的“文明的火焰”。
处于爆炸的中心，奎亚艮的体格再怎样健硕，上万当量的TNT爆炸能量汇集于一处，饶是它也直接昏死了过去。几百处烧伤，无数处骨骼断裂，血肉模糊的景象怎么说都有些少儿不宜。哪怕耗尽全身的魔力用于恢复伤口，也只不过让她险之又险地挺过了爆炸。等待着彻底失去意识的她的，只剩下协会干员迟来的押送车。
至于处于爆炸边缘，受到余波波及的钟可和枫糖……
…………
浮空城，上万间房间中的某间。
金发的少女饶有兴致地注视灯盏中微弱的火苗化作一缕青烟。
命灯。
恰如其名，是与生命本源相连，象征生命存续与否的灯盏。
一盏熄灭的命灯，则是意味着它连接者的死去。
“‘魔女’，你的脸色很吓人哦？看来，你真的很担心那个叫‘钟可’的人类。”
公主托着下巴，猩红血眸的余光瞥见了角落的女生。从那盏命灯的火光变得微弱起，她就察觉到身后一直都有别人的视线。
而现在，火光完全熄灭，匿于阴影中的人也不再避讳自己的身份。
“才没有这种事情。”
那副阴沉如水的表情只在魔女的脸上出现了片刻。被人点明以后，她立刻收起了多余的表情，语气淡漠地解释道，“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承担不起‘奇点’湮灭的后果。在事态变得无可挽回之前，提前做好准备明显是最上的策略。”
“呜哇~又来了，又是这样。”
公主吐了吐粉嫩的舌头，做了个不合身份的鬼脸，“明明半天前还哭着吵着，紧紧地抱着人家大腿，不成体统地舔着人家鞋底，口口声声说着什么‘这次请一定要帮帮我，公主大人’，‘没有你的话我就没有依靠的人了’这种的。”
“完成了目的以后就把人家一脚踹开，‘魔女’真是无情呢~”
血眸中适时地挤出了几滴虚假的眼泪，公主嘤嘤地哭泣着，好像是被负心汉辜负的苦命女人。
“……”
拜此所赐，魔女也被对方的无理取闹弄得无语了。
她沉默地注视着眼前姣好的面容。大概在几年前，至少在她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怪人之主的时候，这位公主殿下的眼睛里还满是清澈的愚蠢，充满了对外界世界的无知与过度的天真。
她严谨地思索着这位深闺中的“大小姐”到底在哪个时间节点出了意外，变成了现在油嘴滑舌的样子。
“哎呀，怪人也是会成长的。”
公主用轻薄的语气将魔女的疑惑搪塞了过去。
“呼——”
魔女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郁结与不满全部抒发出去一样。“还请您尽快处理完毕私事。『宴会』即将开始，作为本次宴会的召集者，为起表彰作用，您最好准时抵达会场。除了下落不明的第三席和第七席，其余六席‘天灾’已经全部来到城堡的休息室等候。”
“请不要让大家等待的时间过久，公主殿下。”
平淡的语气让人忍不住相信她的确只是在执行公务。
“竟然用工作上的事情催我？！你好卑鄙！”
“对不同人需要采取不同的对策，这是我一向的态度。”
“可恶！——等等等等，不管怎么想，这好像都不是我的事情吧？如果不是你——！”
后知后觉的公主扭过头来，正要打算发作，却看不见任何人。
似乎刚刚说了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家伙就已经虚掩着门，随时准备跑路了。
“啊，跑掉了。”
她撇了撇嘴，视线再次回到了面前的命灯上。
“那么，钟可小弟。第一份筹码，我就先收回来了。”
葱白的指尖触碰到了灯盏的灯芯。
刹那间，再度燃起火光。
…………
怪人对策协会海城分部大楼，部长办公室。
“顾采荷”是她在人类世界的名字，可她真正的名字却不是人类的喉腔所能发出的声音。
只有恶魔才能使用恶魔的语言。
“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星光蓝玉，因为魔法少女的诅咒，化身魔法少女，对抗怪人的人类。
而恶魔也是属于对人类抱有敌意的类人物种，隶属于协会认定的“怪人”范畴。毫无疑问，她会对这样的自己产生敌意，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内的事情。
“计划？没有计划哦。”
名为顾采荷的恶魔轻轻摇了摇头，说起来，她还挺喜欢自己这个名字的，“如你所见，我只是一只善良且遵纪守法的恶魔朋友。因为太过与人为善，前不久还因为邪恶上司的打压，不得不搬离总部，贬职到了这种荒郊野岭的小城市。”
她尽可能地露出善意的笑容，只不过在对方的眼中，似乎成了其他含义的象征。
“荒郊野岭……你是说，那个东西会出现在荒郊野岭的小城市里吗？”
蓝玉刚刚亲眼看到她用桌子上的装置，用遮蔽天穹的光屏将整个第三街区封锁了起来。腐蚀性的概念攻击，燃烧魔力的古代火焰，就连最后那场史无前例，恐怖无比的大爆炸，也仅仅限制在了第三街区，无法逾越光屏一步。
“立场防护装置”，她只在协会的未来武器计划书里见到过这个词。那是为了限制破坏，以封锁特级级别怪人为目标设计的战略性防御设施。说老实话，以她魔法少女的视角来看，这根本是天方夜谭，不切实际的设想。
而现在，这个设施不仅投入使用，出现在了海城这样的边陲小城，甚至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它应该出现的地方，将街区内战斗与外界彻底隔离开。
如果不是另有隐情，怎会发生如此凑巧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不正常的魔法少女配置，调集我来到这座城市，还有‘立场防护装置’——这座城市到底有什么，为什么协会会对这座城市重视到这种程度上？”
钟沫气恼地拍动办公桌，让桌上垒好的书籍散得到处都是。
“当然和你看到的一样——除了人以外，什么都没有。”
顾采荷却没有生气。一双竖瞳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没有任何躲闪，没有任何神采。
“就像我说的那样，战斗结束，你已经可以离开了。”
她指了指了敞开的办公室门。上面的封印早在几分钟前就已经解除，那扇门早就已经自己打了开来。
在过去的一个多小时里，钟沫尝试过无数种方式离开这里，却都被这扇门死死地留在房间里。密闭的空间的确不能封锁意识，但距离最近，能够最快赶过去的身体也只有被困在房间里的这一具。
她不是不想支援钟可，而是她根本做不到支援。
“你早就猜到会变成这样，无论是把我困在这里，还是铃兰会因为受伤无法行动，发生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吗？”蓝玉寒声道。
“怎么可能。”
顾采荷嫣然一笑，“恶魔也是这个世界时间维度内的产物。我们虽然能够看见命运，却也只不过能够看见命运，超越时间，观测维度，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办得到。把你留在这里，也只不过是你碰巧来到了我的面前，为了我那许久未见的顾客着想，特地为她准备了额外服务。”
“顾客？谁？”
“尊重雇主的隐私可是干我们这一行的关键，还请恕我无法告知。”
顾采荷做出送客的动作，没等钟沫反应，她坐着的沙发便自己动了起来。
连人带沙发飞地出了办公室。
“慢走不送。”
等沙发飞回房间，大门再度关上，从门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
第三街区，爆炸边缘。
黑火药的威力远比钟可想象的大得多。
惨白色的光芒笼罩了视野，意识也紧接着归于虚无。
紧接着，她眼前浮现了人生经历的种种。从呱呱坠地，到第一次背起书包上学，再到遇到奎亚艮，变身魔法少女，人生的记忆以画面的形式在眼前播放。
——这个就是走马灯吧。
钟可这样想道，但画面却忽然就此终端。
从意识的海洋浮出水面，眼前的景象和上一次昏迷后醒来的景象别无二致。
“钟可。”
“嗯。”
“欢迎回来。”
少女的面容在星光下看不太清。
却似乎飘过了几抹红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