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救我……”小女孩似乎回到了临死前的溺水时候，惊恐地呜咽着，气若游丝。
肖尧的泳技只能称之为狗爬，而且刚才又被吓了一跳，心绪有些慌乱，呜咽声将他的思绪拽了回来，他扑腾了几下，费力地抓住女孩的手，想将她托起来。
可是，没有力气了，他还不能马上适应魂魄穿越到阴界的感觉与幻境。究竟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又或是，一切皆真实、一切皆虚幻……
思绪慢慢平静下来，胸口的符亮起温柔和暖的光晕，他抱着女孩，渐渐浮在了阴冷幽沉的海水之上。
“大哥哥你的新娘来了！”女孩侧过头，望着来时的方向，只见温忻穿着雪色婚纱，踏水而来。
不知是担心肖尧第一次渡魂经验不足，还是感应到他刚才在水中的挣扎，她来得很匆忙，头纱也不及戴，和戒指盒一起揪在手中，素颜的脸颊没有新娘的喜悦，只有担忧与怜惜。
“抱歉，我来晚了。”温忻见肖尧有些吃力，将他怀中的女孩接了过去：“我们的婚礼，就拜托你了。”
“嗯，我练习过好多次了，一定会很棒的！”女孩开心而认真地点着头。
“谢谢你。”温忻在小女孩的身上画了一道符咒，女孩得以站在水面上。
女孩接过温忻递给她的戒指盒，笑容天真：“我来帮大姐姐蒙上头纱，大哥哥，你站在大姐姐旁边，我给你们说贺词。”
女孩纯真的笑颜、清朗的声音，更有身穿婚纱的温忻站在身边，肖尧一瞬间几乎忘了自己身处阴怨之海，心绪竟变得宁和起来，开始体会婚礼的浪漫。
是心底幸福之感弥漫吗？他竟看见一弯瓷白的月亮映在了幽蓝海水上，而且随着波澜，渐渐圆满。他正看得好奇，忽然，一阵臭郁之气拂面而来，他险些一个踉跄，再次跌落海水之中，好在温忻握住了他的手腕，微微的暖意，让他稳住了心神。
那轮“月亮”是女孩的脸庞，她的尸身随着遗愿的进行，飘了回来——
女孩见肖尧目光所及，也想回头看去，温忻连忙俯身按住她的肩：“小妹妹，我们要交换戒指了，你可以祝福我们吗？”
“当然，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女孩粲然一笑，肖尧即刻回过神来和温忻互戴戒指，让这小小的纯真的孤魂，成为他们婚礼的见证人。
“托你的福，大哥哥才能娶到这么好的新娘，谢谢你。”肖尧温柔而诚挚地向小女孩道谢，尽量不去看那已经飘到她脚边的，凄惨悲凉的尸身，但一颗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啪嗒一声，女孩恍惚了一下，视乎渐渐明白了什么，惶惑地跌落在尸身上：“呜呜……我不想死，我还没有长大……”
腐臭之气漫延开来，肖尧觉得一阵冷意与阴郁，温忻示意他松开女孩的手，她自己则上前紧紧拥住女孩，指尖在那腐败的捧花上轻划着符咒，缓缓地，如迷梦般，枯萎的干花绽放起缤纷绚烂的花朵，好似每个女孩的童年中，都幻想过的浪漫公主梦。
“小妹妹，带着这捧花上路吧，来世你一定会是个幸福的小公主、美丽的新娘，拥有平安快乐的人生。”温忻吻了吻女孩的额头，一呼一吸皆是温暖与哀伤。
终于，女孩颤抖的手慢慢松开了温忻的手臂，紧紧攥住那绚丽如梦的捧花，闭上了眼睛。
冷风瑟瑟，拂起海水幽幽荡荡，女孩越飘越远，好在那束捧花依旧绽放似火焰，美丽温暖，指引陪伴着小小的孤魂，去往来世——
“我们回去吧，这阴界你现在还不能待太久。”温忻摇了摇肖尧的手腕，她自己的目光却还凝在女孩即将消失的远处。
“嗯。”肖尧应声道，等女孩的身影彻底不见，他遂牵起温忻的手，往回走去。
温忻微微一滞，对肖尧似乎仍有些疏离之感，虽说两人阳界、阴界的婚礼都算有了，但依旧和他拘着礼、拘着心。不过，她还是沉静乖顺地被他牵着，一起在苍凉幽深的苦海上徐步而行。
“第一次渡魂，感觉怎样？会郁闷难受吗？”温忻轻声问道。
“有一些呢，不过我觉得很有意义，不然那个小女孩的孤魂会一直在阴阳之界游荡吧。”肖尧握紧温忻的手：“所以，温忻，我要拜你为师。”
“啊？”温忻怔了怔，噗嗤一笑：“我们不是夫妻么，拜师不合适吧。”
“你也知道我们是夫妻了啊。”肖尧又牵起温忻的另一只手，做执子之手状：“现在，由我抱我的新娘回家，这是风俗。”
“我们这、有这风俗吗？”
“有啊，我小时候在电视上看的。”肖尧说完，也顾不上脸红，鼓起勇气将温忻公主抱了起来，还不及高兴，惊觉海水一阵跌宕，两人一起坠入海浪之中。
惊诧、失落、懊丧……各种心绪交错着，肖尧倒不觉得怎么恐惧，他冥冥中已有所预感，自己今后的渡魂之路还长着呢，何况，他此刻清楚地感觉到，温忻主动握住了自己的手。
“咳——”肖尧呛咳着，却发觉灯光晃眼，自己和温忻已经“穿”回了客房。温忻轻轻扯了扯他的衣领，应是检查他胸口的符咒。灰烬已经被怨海之水洗去，不过没受什么伤，温忻让他自己用手捂着暖一暖，就转身忙其它的善后之事去了。
肖尧颇为无奈，但不肯马上上楼，捂着胸口坐在床边，等着温忻搭理自己。
“好香啊！”门缝间飘进一缕食物的香味，肖尧不觉食指大动，即刻咽了咽口水。他平时并不怎么馋宵夜，这会却觉得格外地饿。
“体力还是损耗了很多，你下楼吃些东西吧。”温忻说道。
“嗯，我一个人吗？”肖尧撇嘴道。
“知道了，麻烦你先上楼，姐姐我马上去找你，一起吃宵夜，行了吧。”温忻笑道，温和的眼神闪烁着一星活泼。
肖尧很是高兴，觉得彼此间的距离正在渐渐拉近，压着兴奋，小心翼翼地走出客房，悄声上楼。几分钟后，温忻来楼上找他，由他领着下楼觅食。
“妈，你今晚怎么会做宵夜、”肖尧刚走到厨房门口，嘴边的话就停住了，目光落在一旁的男子身上，原本放松的心倏然一紧。
应该是个过路司机，来这“半营业”的厨房吃点东西，本没什么特别的，但这男子不过才四十岁上下，身形分明比较强壮，却好似怕冷的弱女子般，缩瑟着身体，双手捧着碗取暖。而他的背上，有一片幽蓝的水渍。
肖尧昨夜才见鬼，今夜刚刚渡魂，勉强算个初级菜鸟，但他凭直觉觉得，那幽蓝的水渍是——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