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梯间回到家，果切的凉意还残留在掌心，我盯着塑料盒里被切成星星形状的苹果片，突然意识到她连切水果都带着少女的浪漫。舌尖残留的甜味混着紧张后的眩晕，让我瘫坐在沙发上，手机在裤兜里时不时震动，每一次都惊得心脏漏跳一拍——但始终不是程梦雪的消息。我本可以不开震动模式，仅凭特殊提示音去分辨，但我觉得开着震动更能让我抱有期待
接下来的日子，我陷入了某种荒诞的循环。清晨五点半，闹钟还没响，我就会从浅眠中惊醒，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发呆。刷牙时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反复调整露出几颗牙齿才显得自然；挑选校服时，会把每件衬衫都拿出来抚平褶皱，凑近嗅闻是否残留着洗衣液的清香。路过她常买早餐的包子铺，总要放慢脚步假装看菜单，余光却偷偷瞥向排队的人群，期待能捕捉到那个熟悉的马尾辫。
课间操成了最煎熬的时刻。因为她是领操员，每次我站在班级方阵里，目光穿过三个班级的人群，才能捕捉到她扎着高马尾的背影。她随着广播体操的节奏抬手、转身，发梢扬起的弧度都能让我呼吸停滞。有次她弯腰捡发圈，我慌忙低头，却在慌乱中踢到了前面同学的脚跟，引来周围一阵哄笑。姜阅用手肘撞了撞我："炽哥，最近怎么总在发呆？"我涨红着脸支支吾吾，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有次她在班级群里问数学题，我盯着输入框二十分钟，打好的解题步骤删了又改，每一个符号都反复斟酌。等终于鼓起勇气发送时，答案早被其他同学抢先一步，而我的消息淹没在满屏的回复中。
这种煎熬在某个周三的自习课达到顶峰。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我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鬼使神差地打开对话框。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又悬，输入"下雨了，你带伞了吗"，却觉得太过突兀；改成"今天的雨好大"，又嫌太过普通。锁屏又解锁，手机在掌心里焐得发烫，直到姜阅突然探过头："炽哥，给谁写情书呢？"我慌忙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腔，耳朵根烧得通红。
那天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的奶茶店徘徊了整整四十分钟。橱窗倒影里，我看到自己反复整理领口的可笑模样。校服第二颗纽扣被我解开又系上，书包带紧了又松。当终于鼓起勇气点了两杯奶茶——一杯她常喝的椰果奶茶，一杯普通原味——却在看到她和闺蜜并肩走出校门时，慌乱地躲进旁边的报刊亭。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裤脚，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手里的奶茶渐渐凉透，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
转机出现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停电。晚自习教室陷入黑暗的瞬间，我下意识摸向书包侧袋的手电筒，却听见程梦雪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周炽，能借下光吗？我作业还没写完。"明明身边有那么多朋友，为什么找我帮忙？这样的问题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久久得不到答案。我几乎是颤抖着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束却因为手的晃动在她作业本上跳来跳去。她凑近时，发丝扫过我的手腕，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我能清晰地听见她翻动书页的声音，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混在一起。
"你手好凉。"她突然说，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我像触电般缩回手，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引来周围同学的哄笑。黑暗中，我听见她压抑的笑声，却分不清那是调侃还是别的意味。直到来电的瞬间，我瞥见她耳尖通红，和我此刻的状态如出一辙。她慌乱地低头整理头发，而我的手臂上，那片被触碰过的皮肤还在发烫。
当晚，我盯着聊天框里她新发的朋友圈——一张猫咪在雨夜窗台的照片，配文"有点想喂它小鱼干"——手指悬在评论区许久。输入"我知道有个地方卖的小鱼干特别好"，觉得太过殷勤；改成"猫咪好可爱"，又嫌太过普通。反复编辑了七八条，最终只点了个赞。短暂过后，我又慌了神，不评论一下会不会显得我很冷漠？重新打开对话框删删写写半天，也只憋出一句"雨挺大的，早点休息"，发送后立刻把手机倒扣在枕头上，用被子蒙住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明明不是什么令人害羞的言语，却令我浑身发烫
那天放学又下起雨，我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幕发愁，只希望这一幕不要被程梦雪看到，一个提醒别人下雨的人居然自己会没带伞，这太蠢了。站在教学楼门口，正犹豫要不要冲去公交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没带伞？"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程梦雪撑着那把印着樱花的浅蓝色雨伞，发梢还沾着细密的雨珠出现在我面前。
我们并肩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伞面不自觉地往我这边倾斜。她的肩膀偶尔擦过我的手臂，茉莉香混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怎么会有人这么有趣，提醒别人下雨自己却忘了带伞”她偏过头，右手虚掩住快要咧开的嘴角，指尖还在微微发颤。透过指缝，我瞥见她弯成月牙的眼睛，睫毛扑闪着，像受惊的蝴蝶停在沾了蜜的花瓣上。路过积水时，她突然拽住我的校服袖口："小心！"温热的指尖隔着布料传递过来，我却在慌乱后退时踩进了水洼，溅起的水花弄湿了她的帆布鞋。
"对不起！"我手忙脚乱用纸巾擦拭，却听见她清脆的笑声。"你好像只炸毛的猫。"她蹲下身系鞋带，发梢垂在我手背，痒痒的。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把伞倾向了我这边，自己的右肩很快洇出深色的水痕。
这种拉锯持续到月考来临。我在图书馆偶遇复习的程梦雪，她面前摊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咬着笔帽思考的模样让我心跳加速。我在她斜对面的位置坐下，假装专注地翻书，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她的动静。当她起身去接热水时，我鬼使神差地把自己整理了一周的错题本推到她的位置上，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躲进了洗手间。冷水泼在脸上，我望着镜子里通红的脸，不停问自己是不是疯了。
再回到座位时，错题本上多了几行娟秀的批注，还画着个鼓励的笑脸。我攥着本子的手心全是汗，抬头撞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慌乱中碰倒了水杯。水流漫过桌面，她递来纸巾时，手指在我手背上多停留了半秒。那半秒里，我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盖过了图书馆里所有的翻书声。她的指尖温度透过纸巾传来，让我连道谢的声音都变得沙哑。
月考结束那天，我在校门口等到暮色四合。看到她抱着书本走出校门，我深吸一口气准备上前道谢，毕竟这次考试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这少不了她的一份功劳，却见她被几个同学围住讨论答案。我站在梧桐树下，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手里紧握着一盒巧克力，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我才发现手里的巧克力已经被掌心的温度融化，变得软乎乎黏答答。
当晚，我在聊天框输入"最近天气转暖了"，觉得太过生硬，删了；换成"周末有什么安排"，又怕显得太过唐突，再次删掉；最后只发了个天气预报的链接。她秒回的"谢谢提醒"后面跟着个太阳的表情包，我盯着屏幕傻笑，直到姜阅发来消息："炽哥，开黑吗？"才惊觉自己已经对着手机发了半小时的呆。窗外的月光洒在书桌上，照亮了草稿本上未写完的字句，那些被划掉的开场白，就像我不敢说出口的心事，密密麻麻铺满了青春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