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
大雨不断冲刷土地，弹坑里积满了黄色的泥水，变成一个个水潭。尸体之间，淙淙流淌着一泓血泉。
这一块地方成了沼泽，泥泞不堪。在泥浆里，我们寸步难行。不过，敌军也是如此。所以他们在占领前三道防线后，停止了进攻。
连绵不绝的雨使四周充满了水汽，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的同时，还让战壕变得阴冷潮湿。好在坑道铺有一层木板用来排水，不然我们就得在水池里睡觉了。
到了中午，雨水还在哗哗地下着。
雨滴打在防水布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我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身子让自己暖和一点。
“啧，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卡特说。
在之前，卡特不小心一脚踩进水坑里。水全部灌进他的鞋子里（他没有穿那只长筒靴，因为会穿坏）。害得他的袜子和鞋子晾了几天都没干。
但幸运的是，卡特不缺鞋子穿。
湿润的水汽让我们的衣服一直有种湿湿的感觉，不管晾多少天，总觉得还是不干。并且，水汽还让衣服有种下雨天特有的霉味。很糟糕。
“好难吃啊，这个罐头，”克罗普拿着勺子在他的午饭里搅来搅去，面露难色，“全是腥味。这真是肉做的吗？”
“还好吧，”我说，“至少我还吃的下——还有，别玩食物。”
“……前辈你好像什么都能吃啊。该不会是你味觉出问题了？”
我斜睨了一下他：“能吃不代表好吃——所以别想把你那份塞给我。”
“好吧……”
被我拆穿意图后，克罗普灰溜溜的走开。就他那套，约翰娜也试过。而那次她强塞给我一堆胡萝卜和甘蓝，全是没煮熟的。吃了几口就感觉胃部一阵翻云覆雨，强烈抗议着。
吃过午饭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也没什么事可做。顶多修修战壕、挖挖排水沟。
到下午两点，雨变小了。然后我们在雨中挖掘着。雨点打在那些废铁上，乒乒乓乓的响。
弗兰克催促道：“再挖深一点。”
“这真有用吗？”约翰娜问。
“小把戏而已，只要能限制一会儿步行机的行动就行——快点，我们还要再挖一些。”
“王国人再来就是傻瓜。这烂地就不像是适合进攻的样子。”
一边说着，约翰娜一边在泥巴上踩了踩，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正因为如此，他们肯定会寻找合适的机会一鼓作气发起冲锋——谁知道这雨会下多少天？或许停了一会儿后又继续下——现在还是九月份，很快就会到十月、十一月。等入了冬再进攻，寒冷的天气只会让死的人更多。再不进攻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况且他们已经占领了三道防线，没理由不打最后一道。”
约翰娜没再说什么，继续挥动铲子。
我们分开挖陷阱。而我和克罗普一起。
不得不说，在雨天里挖土真的很蠢。吃力又不讨好。
但没办法。雨不停，我们就只能这么干。
克罗普铲起一块泥巴，擦了擦流到脖子里的雨水。
“话说，我来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我还是不了解前辈你。”
“比起我，你为什么不多了解其他人。”
“一个一个来嘛。而且我们一直在前线，没什么时间可以一起聊聊天。”
“我没什么好讲的——倒是你，为什么来参军？”
克罗普将铲子竖在地上：“前辈这话问的——参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为了莱茵而战斗，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看来你是随大流的那一类人。”
“那前辈你呢？”
我想了想，本来打算敷衍了事，但我决定说真话：“为了更好的待遇，而且还有补贴可以寄给孤儿院，也就是我的家。”
“——抱歉。”
和我想的不同，他没有说我没有国家荣誉感之类的话。
“为什么要道歉，你不该说是我投机分子什么的吗？”
“为了生活，那也是没办法的——只是，我没想到前辈你是个，呃……”
“没关系，我不在乎。”我随口说道。
“但我在乎你的感受。”克罗普语出惊人，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脑子更转不过来。
“不如，我当前辈你的家人吧？”
有几秒钟，我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好在，我迅速反应过来，然后我说：“可以。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一个干儿子。”
“好——才怪啊！我怎么成儿子了！？”
“不是你要说当我的家人吗？”我疑惑地歪歪头。
“那确实也是家人，但我想当你……”
“宠物？”
“这回连人都不是了啊喂……”
我笑了笑。突然发现我的内心似乎发生了一些转变。这让我有些惶恐不安。
说实话，我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接受。而且，我也从未想过我能拥有——爱情。
我没有体验过除了家人以外，被其他人爱着的感觉。即使在前世也是。因为我不认为自己能负起一个家庭的职责。
当然，我也曾幻想过自己能在白色的婚礼中，轻轻拉起爱人的手，为她戴上那份承载着誓约的戒指。
但回到现实中的时候，我想像不出我的爱人是什么样的。
最后，我只能对他说：“等这次战斗结束吧，到时我会给你答复的。”
克罗普喜形于色，干活也更卖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