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把五个棋子拍到棋盘上。
我微微一笑,手指轻拂,最左端的黑棋不知何时变成了白棋。
安西手一晃,一摞棋子从他袖子中哗啦啦的掉到棋盘上。
我摸了摸下巴,“你的棋可没有一个连成五子的啊。”随着我话音落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一瞬间把所有棋子都推到了节点上。
看着满盘中的一点白,安西略微沉吟,随后伸出手来把棋子推到一起揉成黑乎乎的一片。
我随手放下四个白子,凌乱的黑棋又回到了自己应处的位置上。
安西伸手把我凑成五个的白棋拿下一个,在所有节点上都放上了自己的黑棋。
在安西摆完之后,我对着棋盘轻轻吹了一口气。
所有的棋子全部湮灭,只留下了棋盘正中的一点黑棋。
说实在的,这种下棋不应该叫下棋,叫斗法或许更合适一些。
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我连成五子的白棋,安西叹了口气,“今天又是我输了呢。”
棋子悬浮在空中,向着棋盘两侧飘了过去。
我拍了拍安西的肩膀,“要相信你能战胜我。”
安西苦笑了一声,随后一头跳了下去。
……
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安西思考着如何才能胜过我。
想着想着,安西忽然感觉自己好累。
说到底,这所学院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和安西也没什么关系吧。如果学院里的老师想害学生们的话,那他们早就动手了。既然他们没有动手,那就证明这所学院还是可以信任的吧。安西有些消极的想到。
就算这所学院虽然飘在空中却没有天空中应有的飓风,就算这所学院虽然没和外界有任何交流却还是不缺物资,就算这所学院老师们下课之后完全找不到他们在哪,就算这所学院根本找不到其他年级的学生,就算我每次去找那位先生下棋手表都会快上几十分钟,就算向下跳最终却能回到头上,就算这所学院有着如此先进的技术但外界却从未有半点关于这里的信息……那都和安西没什么关系吧。
安西的嘴角抽动着,他发现自己越是想放弃探索这所学院的真相,心里就越对真相好奇。没人能轻易放弃一本就快读到结尾的小说,好奇是人的天性。
安西啊,安西啊,你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好奇害死猫’吗?安西对自己问到。
而且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影响我们生活啊。孩子们不知道工院的什么杠杆定理,难道他们因此就不会玩跷跷板了吗……安西叹了口气,算了算了……都已经到这里了,不听听最后的结局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安西闭上眼,认真地思考怎么才能战胜我。
一个轻浮的男声从安西耳边响起,“咦,安西,你在这里想什么呢?”
安西睁开眼,迷糊的说道:“请问您是?”
“我啦,是我啦,那天被奥尼拉斯院长叫上去在你前面回答问题的人。”少年没有半点不满的说到,“一看你就没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斯可维,叫我斯维、斯可、可维都行。我来自莫尔公国,你在哪长大?等等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我觉得你应该是朱斯提斯人或是奥罗人,毕竟这两个是最大的国家嘛,猜它们有百分之八十的机会命中……”
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少年,安西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背包了拿出笔记本撕下一页,在上面画上横线与竖线。
斯可维好奇的看着,“咦,安西同学你这是要干什么?”
安西又拿出一根笔递给斯可维,“请和我下棋吧,斯可同学!”
斯可维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笔,脸仿佛拉长了几分,“欸——咦——?”
……
没有意外的,斯可维利落的输给了安西。
斯可维嘟着嘴,有些不服气的盯着几乎画满的纸张,“没想到一根笔一张纸也能玩到这么有意思的游戏,真是长见识了。但我可是‘不服输的斯可维’,我要再来一局!”
“好,你想玩多少局都行。”安西把纸翻到背面,开始在背面画一道道横线与竖线。
看着纸张上透过来的痕迹,安西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笔。
安西把纸翻过来翻过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斯可维想问安西发生什么了,但他没敢打扰认真的安西。
安西脑海中划过一丝闪电,他把纸随手一扔,朝着路灯边全力跑了过去。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安西一边大叫着一边从路灯边跳了下去。
斯可维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呆滞了揉了揉眼睛。
画着棋盘的纸缓缓落地,如同一片白色的落叶。
……
乌云齐聚,天地变颜。
在这此世最高的山巅上,头戴紫金冠的男子一挥宽袍大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作孽,不可活;天作孽,也不可恕!我段某,今日就要在此向天道一绝死战!”
山巅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欢呼起来,“盟主万岁!”“盟主天下无敌!”“盟主一统四海!”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不绝于耳。
段天成把手背在身后,“段某任武林盟主十三载,自觉已至武道巅峰,本想归隐山林了此余生。可谁曾想天道作孽,天灾饥荒四起,黎民死伤无数,外道猖狂作乱。人心惶惶,天下大乱。
然在某眼中,魔教与天灾不过跳梁小丑。今日,某便以大成之【四象功】,在这五岳至尊之巅破碎虚空,振我正道之雄风,为天下武人辟新途。”段天成朝天挥出一掌,积聚的乌云在他这一掌下破碎湮灭,天穹豁然清明。
站在世界之外,欹撇了撇嘴。
“所以说啊,什么‘魔教’作乱,关天道啥事?不明白名言什么意思就引用的家伙,动不动喊两句‘逆天’也就是他的极限了。真不知道这家伙有什么值得让我们过来的地方。”欹毫不留情的嘲讽。
莉卡握紧长剑,“既然校长先生派我们来,那肯定是因为不管这个人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欹打了个哈欠,“我看他就是喜欢使唤人,真是的,自己的工作自己做啊喂!”
我的声音从无穷远处传来,“你们看时机成熟再出手,注意点力度,别把他打死了。”
欹掏出权杖,不耐烦的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唠唠叨叨的,我们两个又不是小孩子。”
我没有说话。
欹对着无尽远处说道:“对了,你们不要以为我只会发牢骚。虽然我每次出场都是在吐槽这吐槽那的,但实际上,本魔王是个非常娴静的魔族。之所以每次都在吐槽,那是因为某个家伙总给我派工作,各位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知道我为什么会发牢骚了。”
莉卡眨巴着大眼睛,“欹你在和谁说话啊?”
欹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可能是幻听了。”
而在世界里,随着段天成不断轰击天穹,一道道裂缝开始出现在蓝天上。
世界外是绝对的不存在,除了神的力量以外,只有世界屏障能抵抗这种“虚无”。但世界屏障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它对世界内的防御几乎为零。一旦世界屏障破裂,整个世界就会被虚无逐渐同化,最终彻底毁灭。欹大概就知道这么多,虽然她学到的只是一些有点错误的世界学,但对她来说已经够用了。
看着世界摇摇欲坠,欹叹了口气,“所以说啊,无知真的不是文明发展的障碍,傲慢才是。”
朝着段天成远远挥出一道天雷,欹与莉卡握紧兵刃降临到世界中。
……
看着急急忙忙走到我面前的安西,我笑着拿出棋盘,“看来你已经知道怎么破局了。”
安西轻车熟路的坐下。拿起一颗黑子,安西认真的盯着棋盘,“这是政院学生的第三课吗?”
我笑了笑,“你觉得呢?”
安西深吸一口气,“受教了。”
我拿起白子轻轻在棋盘中心一点。
“该你下了。”
看着满盘的雪白,安西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掀翻了棋盘。
雪白的棋子与棋盘一同落地,安西把手中的棋子按在了长椅上。
“我赢了。”
“是啊,你赢了。”
……
我收起棋盘,把棋子一个个捡起来,“问你想问的吧,我会回答你的问题的。”
安西靠在长椅上,“您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我指了指天空,“就是你认为关于我的传说很有趣的校长。”
安西虽然早就对我的身份有所猜测,但当他听到我是校长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安西低着头,“这所学院在‘时间’上有问题。向下跳会回到头上,不同高度时间流速不同,这是因为我根本不是在空间的高度上跳跃,而是因为我在时间上的‘高度’跳跃。校长先生,我说的对吗?”
我点了点头,“你很聪明,但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战胜我,说明你还不会运用自己的智慧。”
我一摆手,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永恒的静止。
“还记得我说过这里是世界之外的空间吗?阿克夏学院的一切奇特之处都是因为‘世界之外’。”我环抱双手,“我接下来说的你可能听不懂,但我希望你尽可能去理解。”
说的简单而不严谨些,世界本质上是逻辑的集合。在你眼前你能看到的一切,都是在这逻辑体系中被称为【概念】的存在。
概念是世界的基石,但不要因为概念随处可见就轻视它的重要性。如果我掌控了【书】这一概念,那我就能一瞬间了解世界中所有符合“书”这一定义的存在所含有的一切信息,而除此之外,我还能在一瞬间让这一概念代表的一切都彻彻底底的不存在,就好像它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而统合概念,在世界框架中更上一层的,就是【法则】了。如果把世界比作一栋建筑,那法则就是建筑中的承重墙。时间、空间、数学、物理……法则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时刻参与在我们的生活中。
法则之上还有更高的存在,那就不是你能知道的东西了。
无论是【概念】还是【法则】,都是世界的一部分。
所以在这世界之外的空间,概念与法则都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残缺。时间与空间的残缺是对人影响最大的,我稍稍利用了这一特性,创造出了这所不可能存在的学院。
以艾斯兰德的时间去看,在同一时间是存在多所阿克夏学院的,它们重叠在空间的同一位置上,互不干扰的允许着。这就是你为何从未见过高年级学生的原因,因为他们的时间与你们不处在同一条线上,即使相处在同一位置,也永不会相交。
而老师们的情况就有些特殊了,他们上课时的时间线与你们是重合的,但下课之后就不一定了。这种时间的错乱甚至能让一位老师在艾斯兰德的同一时间点同时上两三节课。
安西听完我的话之后,沉默了相当一段时间。
他抬起头,问了一个问题,“那是不是我们现在的时间相对于艾斯兰德来说就是静止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看来你完全理解我说了什么。”
安西沉默了一会,“那我们现在的学习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站起身来,“你们在回到艾斯兰德后会失去在这里的一切记忆,你们在这里的一切时间也都不会存在。
但你们在这里的一切不会是一场梦。无论是四年还是七年,你们人生的一切潜力都会聚集在学院内的你们身上。相应的,在回到艾斯兰德后,你们在这里学到的一切也都会分布到你们以后的人生中,最终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回到你们身上。”
安西喃喃说道:“这……这有什么意义呢?”
我转过身来,凝视着安西。
“为了世界,为了文明,这就是一切的意义。”
安西站起身来,“世界……?文明……?”
我的身影渐渐与安西远离,“开个玩笑。真实的原因嘛,可能是单纯的因为我觉得这样很有趣吧。”
……
扶着头,安西从床上坐起。
看着身边焦急的路易斯,安西只记得他和神秘的校长先生见了一面,但至于说了什么,他只能记起零碎的言语。至于校长到底长什么样子,两人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安西全不记得了。
安西扶着头,眼里满是疑惑,“欸?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