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我死掉了,他们会伤心吗?

作者:染以墨 更新时间:2024/2/27 3:08:52 字数:2992

我死了。

我并不准备为此感到难过。

不如说,我很庆幸是以这种方式死去。

能够为他们留下一个不坏的名声。这样,他们或许就不会在我死后诅咒我了, 也说不定。

虽然我已经死了,这些事情都不在乎。但被他们这样那样地辱骂,我总是不舒服。

我很想要他们偶尔也夸赞我一下,偶尔啦。

我总是追求并争取最好,哪怕我知道自己的资质平平,没有甚么特长和天赋。

每当我在彻夜练习吉他导致双手磨破出血后却仍然无法完美地弹出那首曲子而被老师训斥时,他们就会指责我是个除了继承了他们优秀皮囊外一无是处的废物。

我很开心,他们原来也会夸我,夸我好看。

我知道自己是个废物,所以做事总是很认真,全力以赴地尽可能达成完美成就。

虽然这很累,很难。但一想到这样成功后或许就能得到他们的夸赞,我就充满动力。

事实上,这并非我痴人说梦。

那是我还在上小学三年级时候的事情了。

学校里开展演讲比赛,要求小布丁似的我们站在千百来个师生和家长面前脱稿演讲,时长为十分钟,评委打分,优胜者有奖品。

一本小小的笔记本。

蓝色的,厚度的话大约是四厘米,正面是一只蓝色的蝴蝶被一只大手小心翼翼地托举着。就像一颗盛放在翠叶上的露珠。

背面的话则是一只蓝色蝴蝶飞向月亮。

翻页的时候边角处也会有一只蓝色的蝴蝶,每隔几十页蝴蝶的姿态还会略有不同。

嗯,就是这么一个笔记本。

除此之外的话呢,还有一张奖状,一等奖会有一个荣誉证书,特等奖有一个金灿灿的奖杯。

他们鼓励我一定要去试试,虽然那个时候的我十分胆小,容易怯场,但他们说:“越害怕的事情一定越要去尝试,当你成功后再去看看最初的恐惧,你会切切实实地体会到自己的成长。”

于是我听话地决定去尝试。

事实上,那个时候的我远没有现在这么听话,偶尔还会发点小情绪需要他们来哄一哄。

那时候他们也还会对我笑,和我聊聊天,甚至夸奖我。

现在我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自然无法得到这些。

他们现在总说自己的爱是十分隐晦的,就是因为过去对我的溺爱才导致了许多糟糕的结果。

是的,糟糕的结果。

跑题了。

那个演讲比赛,我花了十二分的精力去准备,当我克服了怯场和忘词后走上了舞台,我真的发觉了自己的成长。

我最终拿到了一等奖。

特等奖因为只有一个啦,是个强到我不敢想象的家伙,属于那种上课睡觉考试也能全校第一的天才学霸啦。当然,天才不是令人绝望的,更令人绝望的是,她的勤奋努力。

我之所以会刻苦学习,无非是为了他们的开心,想要让他们多夸夸我罢了。

记得当初她这么问我时,我就是如此回答的。

收到一个鄙夷的眼神。我也只好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她说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自己。

嗯,那她一定过得很幸福吧。

不像我,总因为得不到夸奖而失落。

她还说过:“天才,不在于不付出就有回报,而在于高付出后的超高回报。”

特等奖的愿望落空了。

放到现在,我或许会被他们不留余地狠狠羞辱一顿吧,搞不好还要上手?

那个时候的他们却很宽容地原谅了我的过错。

“一等奖已经很棒了!我们家真澄是最棒的!就算是‘重在参与’,我们也很高兴哦,你已经克服了自己的怯场了,怎么样,我们说的对吧,你已经有所成长了……”

夸我夸我夸我夸我……

不要停不要停……

我就是渴望不断得到认可的自我意识过剩的表达存在欲怪兽!

那时的他们或许好没有发现我的卑劣本质,还时常夸奖我。

直到我快要小学毕业的周末,生日如约而至。他们为我举办了一场“辞旧迎新”的生日派对,邮寄给我一张精致的小小邀请函,希望我“酌情参加”。

我回复他们说:“下不为例”。

这个词语能够表现出一种被迫无奈的感觉。就是以前我拜托他们给我买玩偶买裙子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

他们喜欢说:“下不为例。”

于是我也这么写。

不晓得竟然成了真。

那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一次生日排队。

或许那个只是错觉,因为那是我人生中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派对。

你问我为什么说的这么果断,当然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啊。

从十三岁到二十岁,我再没有一个生日。我现在早已经把这个给忘记了。不过是隐约记得会在某一天,然后就在那天我会大概知道自己是过生日。然后就没后然后了。

毕竟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开派对,多浪费钱呢?

而且因为,我的二十岁生日还没过呢。

所以我可以很负责告诉你,我是永远的十九岁美少女。

虽然死的时候脸都浮肿了,一点都不美。

跑题了。

总之就是在生日第二天一早,也就是我十三岁的第一个早晨,我周末照常准备睡到八点,结果凌晨五点就被他们拉了起来。

我发现,他们看我,再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和宠溺。

像是在看陌生人。

母亲打量我生日时的目光中甚至带了几丝欲望——那是我经常从男性眼中能够看到的,很不礼貌的目光。

被自己的母亲那样打量,很不舒服。

他们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的看我,我叫他们“爸爸妈妈”,他们却只是敷衍应和,在基本观察好了后,由母亲告诉我,我所要接受的未来。

“你太懒散了。宝贵的周末时间就被你这头懒猪给挥霍掉了!以后,无论是否上学,无论假期,早上一律五点钟起床,先跟着小……你爸,晨跑,锻炼一小时,再……”

母亲就这样喋喋不休了数个小时。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女性,话不多,但温柔的眼神总能恰到好处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也从来不会用“猪”这样已经被我十分习惯的词汇来形容我。

在她说这些的时候,父亲就在一旁负责抄录。

他的字迹变得很潦草,不像是原来那个工作时严谨的父亲。

而且父亲和母亲一直都很和睦,相敬如宾。

此时的父亲却在向惧怕上级一般地惧怕着母亲,一五一十地服从着母亲的命令。

就像个……跟班。

他的言行自然也变得很粗鲁,更是动不动就动手。

母亲虽然变得很唠叨,但是却从来出手揍过我。我如果惹她生气的话,她就会伤心地跑开,然后将我丢给父亲……

所以那以后我更喜欢母亲一点。每当我被打得身体遍布淤青的时候,父亲就会悄悄走来,母亲就会推门而入,用着有点猥琐又有点恶心的声音安慰我道:“不哭不哭,真澄不哭~爸爸打你肯定是你有错在先,不能怪他知道嘛。你要学会反思自己的错误。”

同时双手还在我身上到处乱摸,腰上掐一下、胳膊上蹭一下,胸上揉一下、脑袋上摸一下。

然后问我,她碰的那些地方痛不痛,有没有受伤。

如果我说痛,她就会用力来上“最后一次”然后摸别的地方,如果回答“不痛”,她就会一直摸。

还是母亲温柔。

父亲总是很凶很暴力的。

有天晚上,我还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小李啊,这娃子真乖,摸的时候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王哥啊,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她原来的父母都还在身体里看着呢。”

“你个怂炮你怕个屁啊你,等他们出来了咱们早就办好事情泡屁股走人了。再不济,我们办好事情后找个河直接跳了不就行了。”

“王哥好魄力!只是……”

”只是个啥咧,这么个打鬼子养的小鬼子你也会同情嘛?你不过是也想玩玩罢了……”

“哈哈……哈哈……还是王哥您聪明……”

……

好奇怪。

他们说话我为什么听不懂?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语调,半懂不懂的语言。

以前父母晚上聊天时我偶尔也会偷听,都是些关于我学习啊、吃穿之类的话题,或者父母工作上的一些话题,以及一些以前的老故事。

我经常听得津津有味。并且认真地统计着有关自己的内容在他们交流中所占的比重。

我算了一下,大概是百分之七十几的样子。

当时,这并不是说我不喜欢他们的故事,相反,我偶尔还会穿着单薄的睡衣就在他们门外的走廊中睡着……

做个好梦。

以前的白天,他们总是起的比我早,出门的时候,看见我倚靠着墙壁在凉凉的地板砖上睡着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他们会温柔地抱住我,将我轻轻放在床上,为我盖好被子,在我额间留下一个吻。

“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有时候,我睡着了。

有时候,我正装睡着。

而不管哪一种,都会让我沉浸在满溢的幸福里,红润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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