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萌还没缓过来，沉默中与若耶吃着水果。
若耶主动道：“月萌，刚才不是说教我化妆吗？快开始吧。”
“嗯，好。”沈月萌提起刚才拿来的妆奁（音连），“我妆容常用的物品都放这里面了。”
是个一尺长的二层红漆木盒，大概手掌高，顶上是自然的木纹，侧边有些花卉浮雕。
将之打开，一道光华闪过，原来是盖子内部嵌的铜镜。
见着镜中二人的面容，若耶惊呼出声，道：“这个好厉害！”
又道，“我以前只见过摆在桌上的铜镜。”
沈月萌附和道：“在家我也用那种，出门时妆奁要方便不少。”
“嗯嗯！”若耶点头相应，看着里面各种不知名的用品出神。
沈月萌见状，一一介绍道，“这些是铅粉，用来敷面；旁边这是胭脂，可以涂在面颊，也可以涂在唇上；这些细小的是花钿，也叫花黄，用时贴在额上。”
她又拉开下层，里面装有梳子、钗黛、坠珠、大小各异的毛笔等。
将一支毛笔递给若耶，她解释道：“这是眉笔，用作画眉。墨的话，在胭脂旁。若耶想要试试么？”
若耶手中看着眉笔，比写小楷的毛笔还要细些，一时犹豫不决。
在云门时，她只在佛会上，远远地见过女子妆容。到了黔明，林山主与云居雁平日不化妆，自然也没见过类似物品。
看到若耶的迟疑，沈月萌以为她害羞，道：“等若耶大些，比如及笄了，也会经常用到的，现在就当预习了。”
“我来给你画吧，要是不好看，等会还可以用水清洗。”
原来可以洗掉的么？
若耶没有了后顾之忧，声音比起平日更细小些，应道：“麻烦月萌了。”
沈月萌笑道：“没事没事，若耶你底子很好，打扮一下肯定好看。”
云门时，从未有人如此夸她，若耶面生红霞。
“蛾眉、柳眉、细眉、长眉、八字眉、远山眉、惊翠眉、愁眉……你想要什么样式？”
“啊？”若耶茫然，她从未想过画眉还分样式。
沈月萌一一陈述：“蛾眉阔而短，形如桂叶额翅，李长吉的诗里就有‘新桂如蛾眉’的句子。”
“柳眉略宽，又比娥眉细些，形弯曲如月。细眉尤为细长，需要修剪眉毛才能画……”
剔眉头？这可不行，只有说谎、妄言的人才会没有眉头。
若耶忙道：“我不要剃眉，随便画个简单的就好了。”
沈月萌浅笑，仿佛看到了曾经偷偷剃眉，然后被责罚的自己，道：“好，那我就在你本来的样貌上修饰一下。”
借镜子观察着若耶，沈月萌道：“你的眉毛细长，还比较薄。所以画眉头处颜色要浅，在中、尾部稍微色深些。”
开始动手了，她拿出支粗些的眉笔，粘了黛墨轻扫。
画完两边，沈月萌重新取出一支眉笔，上了更黑的颜色，在眉尾处补充。
她说：“用更深的颜色，沿着眼角的形状画，能让眉梢更加自然。”
末了，沈月萌道：“若耶，你手里的笔给我一下。”
“好。”若耶递笔。
沈月萌接笔，指着铜镜道：“你看，这样其实已经差不多了。下面是些修饰。”
她在眉毛中下侧补了条线，浅浅的，稍不注意便会忽视过去。
“这样就好了，若耶你看怎么样？”
若耶看向铜镜，眉形与原来没太大差别。
左右转首，借着余光打量铜镜，却又似乎更加成熟了些。
“月萌你真的好厉害。”若耶赞叹。
“哪里哪里，我也才学没多久。”沈月萌自谦。
“你这样的妆容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上次见你时，看起来更……”若耶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索性道，“更像女孩子些。”
沈月萌笑了，说，“你是想说更柔和些吗？”
“嗯，更柔美些。”若耶。
“这要用到铅粉了。”
“铅粉，铅不是有害么？”
沈月萌娓娓道来，“确实有害，所以现只是沿用了名字，原料已经换了。”
“就像赶集，已经没有了必要，但保留了习俗？”
“对，若耶真聪明。”沈月萌道，“我这的铅粉原料是蚌粉，还加了香料、益母草、米粉、颜料，以及其他一些东西。”
“怎么用呢？”
“依加入颜料的不同，铅粉色有深浅。我这有深、中、浅三色的。”
沈月萌将深色铅粉抹在手背，又沾些中色，将二者混合。“你看，这样就有了新的颜色。”
记住了沈月萌手上色彩，若耶在她面上找寻，却没有发现类似的颜色。
沈月萌道：“涂在侧面了。”
她侧面，指着腮道，“你看，在颧骨下面这里。”
“为什么要涂在这里？”若耶不解。
沈月萌沾了铅粉，在若耶人中处轻抹，“你看。”
看向镜面，若耶发现自己的人中格外突出。
沈月萌道：“这样可以让面部轮廓更明显。除了腮，我鼻梁两边也涂了。这样就能让鼻梁更挺拔。”
“这些加起来，面容看起来就硬朗。再换个头发，和原来自然差别许多。”
若耶点头，第一次知晓妆容有这么多门道。
沈月萌又问：“若耶要试试铅粉吗？”
这个跨度有些大，若耶拒绝道：“不了，我还没准备好。”
“嗯，那就如此吧。”沈月萌颔首，拿起手绢，欲擦去若耶面上铅粉。
若耶避让，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言虽如此，若耶娇小的身材却没有说服力，像装成熟的孩子。
沈月萌轻笑：“是我考虑不周，你自己来吧。”
若耶从她的表情里见到了不信任，补充道：“我只是生得如此，实际年龄应和你差不多大，甚至更大些。”
经此提醒，沈月萌才想起来，对方和自己一样，已经是入宗门的年纪了。
她道歉说：“一时疏忽，我以后会注意的。”
“好。”若耶喜笑颜开。
“邦！邦！邦！……”客栈的人开始打板报时。
若耶细听，辞别道：“已经申时（15时），我该回宗了。”
回到黔明住所，若耶于正堂看书，心思却飞到天外。
沈父沈母提醒了她，自己是独自来到黔明的，于是心起孤单，前几日的新奇不再。
脚步声传来，若耶起身相迎。
“师姐，你忙完了？”
“嗯。”云居雁打量着若耶，问，“你画眉了？”
若耶没想到一下子就被看了出来，有些诧异，同时有些开心，答道：“今日出去玩，与友人一起画的。”
云居雁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道：“画得很好，正是当下流行的样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