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耶醒来时已是翌日。
有人轻敲房门，“若耶，若耶？你起了吗？”
令人熟悉的语调，声音婉转若山谷溪鸣。
“我在，请等一下。”若耶爬起开门。
是云居雁，她依旧穿着执事服装，道：“早点放在桌上，快去吃吧。”
昨夜未换衣裳，醒来已满是褶皱，若耶躲在门后，只露出半个身子，道：“嗯。等我先换套衣服。”
闻此，云居雁道“好”，随即背身离去。
走到堂屋门口时，她回身笑问：“要我帮忙梳头发吗？”同时右手成拳，敲敲自己的脑袋。
第一次见云居雁作这般动作，若耶“噗嗤”一笑，应道：“我换好衣服了叫师姐。”
衣服很快换好，依旧是上襦下裙的样式，不过青裙换成了浅紫。
如昨日那般，云居雁轻柔地将压了整晚的头发梳顺。
二人默契地没提前事。
若耶道：“师姐，等一下能不用簪子吗？”
不等云居雁答，若耶解释道：“我怕不小心弄散了，又不会打理。”
“好。”云居雁拿出几条新发带，“师妹想要绑成什么样式？”
沉思，想起了赶集时见到女孩。
若耶问道：“可以在两边挽成环吗？”
“可以。这样就够了吗？”
“简单些就好。”若耶答。
几番对话下来，云居雁见若耶没有异样，稍微安心。
她道：“师妹，如果有修行之外的疑惑，也可以找我聊聊。”
“好。”听出所指，若耶露出清爽笑容，又道，“说起来，我正有件事想要问师姐。”
“师妹请讲。”
“师姐前几日交接了工作，现在在干什么呢？”
不是什么禁忌，云居雁道：“负责药园的管理，大致就是每天看看草药长势，浇水除草什么的。”
“执事也干这个？”
左边已经绑好，云居雁开始绑另一边，道：“不然呢？”
“我以为是弟子作这些，执事负责检查监督。”
“有些草药不适合弟子照看，需要执事负责。”
或许是珍品，需要经验丰富，以及地位高些的人负责。
思及此处，若耶不再深究，转问道：“每天要花多少时间在药园呢？”
“依照不同的草药，有不同的时间。我最近是上午下午各巡视一次，其馀时间在那边修炼。”
云居雁又道：“如果师妹感兴趣，可以下课后来看看。那里对普通弟子开放的地方不少。”
右边也绑好了，若耶道：“多谢师姐。药园的事过几天吧，今日还要去扶风山。”
说来也是，云居雁不再邀请。
吃过饭，若耶独自出门，并回想起昨夜的情景。
难堪，这是她想到的第一个词。
难堪，实在是太难堪了！不仅打破了师姐的心意，还让她看到自己如此软弱的模样。
怎么突然就破了心境呢，还哭得一塌糊涂。幸亏师姐今早没问起来，不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呜啊。”若耶不禁发出悲鸣。
“这下彻底被当成小孩子了。明明前几日都不会叫我起床的。”
“梳头发时也是，用簪子不是更好吗，怎么要提议用发带呢！”
“可恶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若耶无比悔恨昨夜的失态，羞愤地想要跺脚。
若耶最终稳住了心境，心中默念：“行立坐卧，皆具威仪。行立坐卧，皆具威仪……”
痛定思痛，若耶反思自己的不足。
首先，离开云门已成事实，没必要再思考它。
其次，自己的修心依旧不足，一下乱了阵脚。蓄发与离开云门，并无直接关联，当时结论过于武断了。
再次，求人不若求己，怎么能期望师姐陪着自己呢。即便她能陪一夜，日后怎么办呢？
且不论这些想法的对错，经此一番梳理，若耶确实冷静不少。
她开始思考自己与云居雁的关系。
是师姐妹，但自己为什么如此亲近她呢？
因为她是林山主弟子，我爱屋及乌。
不对，林山主虽与二师父交好，但我和她不熟。
因为我们都来自吴州，且云师姐对云门寺熟悉。
嗯，这个有可能。
因为师姐对自己亲切，做饭、出去玩、礼物，还有人很好。
有些道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自己因此她亲近也正常。
对了，还有师姐的名字。
云居雁。
想起第一次将“云师姐”，叫成了“云居师姐”，若耶不免面色飞红。
“在所难免。”她安慰自己道。
“云居智、云居锡、云居道膺，有那么多云居和尚尊宿，我把云师姐叫错很正常。”
“云师姐。云居师姐。”若耶反复念着两个称呼，最终得出结论道，
“还是云居师姐叫着顺口。”
“不过师姐可定不会让我这么称呼她的。”
她又思起“道号”的问题。
在佛门，最初是以居住的地名为道号，比如“沩山灵佑”“仰山慧寂”，即以所居的山名为号。
现在的佛门五大宗“沩仰宗”，即是此二祖的法嗣。
顺带一说，云居智、云居锡、云居道膺的云居，也是这类道号。
到了后来，衍生出以所住的庵堂为道号的习惯。印象中，它的创始人是“晦堂祖心”。
其他的若耶就记不大清了。
说起来，和若耶结缘的云门宗，其初祖云门文偃、中兴之祖雪窦重显，均是以地名为号。
除了这两种，还有以禅法为号的，比如“石头迁希”。
至于以志向、喜好为号的，在佛门很少，其他宗门更多些。
“等我化神了，应当以什么为号呢？”若耶开始幻想。
她首先想到了云门寺附近的山川名胜，
“云门若耶，会稽若耶，兰亭若耶，禹穴若耶，若耶若耶？”
又思及黔明附近的地名：
“黔明若耶，黔灵若耶，白水若耶，花溪若耶。”
若耶不禁笑出了声，“听着都好奇怪。”
“这些地方修士那么多，这些道号应该都被用过了吧。还是得找些重合度低的才好。”
“以兴趣为号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周围人渐多了，若耶不再胡思乱想，定心于脚下，践行“行立坐卧，皆具威仪”的教诲。
到了扶风山，若耶左肩遭人一拍。
回首一看，原来是几日不见的龙苗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