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耶，好久不见。这几天过的怎么样？”龙苗苗笑道。
沉寂的记忆再次复苏，若耶选择性地说：“过得很充实，去了白水镇，还看了放榜。”
“是吗？真的好羡慕你，我这几天都在写字了。”
“怎么说？”若耶问。
龙苗苗：“该从哪说起呢。我在东风谷的时候没上过学堂，不识字，入宗后就一直再识字了。”
“习惯就好了。”若耶出声安慰。
“哪有那么容易啊。”龙苗苗哀嚎，“我连现行的简字都不认识，更何况古字繁字呢。”
回想习字时的教诲，若耶道：“也是没办法的。繁字较之简字更为精准，唯有用繁字，才能见出字本义，了解经籍的本意。”
龙苗苗道：“哎。我也知道这个，只是想抱怨一下。”
“对了，你知道教我们的师长吗？”龙苗苗道。
若耶答：“只知道姓李。”
“哼哼，我跟她可熟了。”龙苗苗洋洋得意。
“难道李师长是你的师父？”
“我的师父另有其人，但这段时间，我都是跟着李师识字的。”
龙苗苗道，“她的学问很深，要求很严，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呵呵。”这种话不好接，若耶只是笑笑。
龙苗苗急行至若耶面前，捧起若耶手，问：“若耶若耶，帮我个忙好不好？”
面对这个自来熟的姑娘，若耶并不抗拒：“你先说。”
“这不是新弟子入宗了吗？白狗她不能独自去食堂。”
若耶点头，她与龙苗苗曾聊到这个。
“从明天起我又要补习，中午无暇照顾白狗，你能不能带她一下？本来我是想托付穆师姐的，但食堂忙不过来，只能拜托你了。”
若耶面露难色，“我借住在师姐哪儿，这个得看师姐的意思。”
龙苗苗欣喜：“就是说，只要云师姐同意，若耶就愿意帮我喽？”
“嗯。”若耶点头。
“那我等会就去找云师姐。”龙苗苗开心极了，对白狗的关心盖过了面对云居雁的胆怯。
学堂到了，是木质的单层房屋，和周围树木很好地融为一体，显出“禅房花木深”的精神。
里面已经有不少人，若耶与龙苗苗也找地方坐下。
李师来了，是个书卷气的女子。
当她在蒲团上坐下时，众弟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话语声一时消失。
李师顾视，道：“很好，一百三十三人都到了。”
她先是自我介绍：“我叫李修水，字分宁，你们叫我李师就好。”
又说起自己的教学内容，“你们已经知道了，黔明的教学分为必修和选修两部分。”
“选修的内容由你们各自加入的峰头决定，必修则是由扶风山来教导，而我就负责你们未来的必修部分。”
“我最擅长的是儒家法门，对经籍、文学比较熟悉，教学也会偏向这部分。至于医药、术法等内容，我会简单地讲，更主要靠你们自己学习。”
若耶点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她是知道这话的。
又简单地介绍，李修水问道：“你们都知道这山头名为‘扶风’，可想过它的意思么？”
若耶惭愧，她已经过这多次，却从未深思其含义。
旁边的龙苗苗也是如此。
倒是有人出声了，“请问与陶渊明有关么？”
“我方才见庭院里有五株垂柳，正契合其五柳先生的号。而世间常有弱柳扶风的词语。”
“所以扶风山用五柳先生的意，取弱柳扶风的象。”
若耶顺着李修水的目光看去，正是前几日接触过的沈月萌。
“很好。”李修水笑道：“你的观察很细致。院中垂柳确实是这个意思。”
沈月萌面露喜色，道：“谢李师夸奖。”
“嗯。”李修水扫视众弟子，又问：“其他人呢？有什么看法吗？”
言下之意，就是有所偏差。
龙苗苗低声对若耶问：“我觉得她讲得很好啊，为什么李师还是不满意？”
依着佛家的习惯，听经时是不许私语的，若耶不答龙苗苗，只是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又一人说话了，带着开玩笑的性质。
“弟子记得诗仙有《扶风豪士歌》，这位豪士籍贯扶风，为人好爽好客，所以扶风山乃是好客之意。欲让众弟子宾至如归。”
李修水也不恼，“很好的想法。我也希望你们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不过家有家规，你们记得完成我的作业。”
此语一出，众人欢笑起来。
另一位弟子说话了，“弟子不才，觉得扶风的扶，乃是扶树、扶正、匡扶的意思。风，是风化，风俗，风教的意思。”
“扶风二字相连，便是儒者修齐平治的愿望。”
发此言者，身着儒服，大抵修行的儒家法门。
李修水看向她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你的基础不错。”
那人作揖不语。
李修水道：“我记得你是考核中经籍第一，起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那人起身，行至李修水旁，对其行礼，又转身向诸弟子行礼，道：
“在下李安东，字成纪，长安人。志愿‘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此语一出，诸弟子震动，话语声不断。
有惊讶的：
“李安东，不就是分宁公主吗？她也来黔明了？”
“就说怎么会有满分，原来是分宁公主。”
“素闻分宁公主才学过人，没想到过我那么多。”
“是活的公主哎？！没想到我能与分宁公主同窗。”
有茫然的，比如若耶、龙苗苗。
“分宁公主是谁？”
“她很出名吗？”
“我怎么没听过？”
李修水不作言语，将场面交给李安东。
李安东右手虚按，运气说道：“安静！”
声音不大，却传到每个人的耳边，“诸位同门听我一言。”
待众人稍安静些，她继续道：“黔明是修行之地。这里只有修士李安东，没有分宁公主。大家都是求道之士，不必在意这些虚名。”
李修水点头暗许，“有明确的目标，已经超过绝大部分弟子了。”
听闻李安东的话，机警的暗自反省，迟钝的也随波逐浪，闭口不言了。
“你退下吧。”李修水对安东说，又问道：“关于‘扶风’，诸位还有其他想法吗？”
或是因为李安东技压群雄，或是因为性格内敛，诸弟子无人再言。
李修水便道：“‘弱柳扶风’‘扶风豪士’‘扶助风化’，刚才三位讲得都不错，有自己的见解。
“此山年代久远，即使我也不知道扶风本义，只能按照自己的经历来理解。在刚才三种里，我最接近于扶助风化，因为我也是儒家弟子。
“但这并不代表另外两种是错。在经籍的释读里，一直有我注六经、六经注我两种路径。
“但它们有一点是相通的，都是在学习借鉴前人的基础上，推出自己的见解理解。
“我们修士也是如此，学习前人的道，然后构筑自己的道。
“如果还有谁有理解却没说出来，我希望你下次可以大胆言说；如果是说了的，那么继续保持。
“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弟子们，我希望你们多交友、多交游。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行合一是我们修士成道的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