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四人次第而入，行至登记处。
李安东道：“见过长老，我们是新入门的弟子，请问天一阁中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这长老发须皆白，精神矍铄，笑道：“又到新弟子入宗的时候了啊。你们怎么不吃了饭再来？”
李安东对答曰：“弟子求道心切，顾不得鲜肥美食滋味之赏。”
“年轻人就是有冲劲。”长老呵呵笑，对若耶等道，“你们呢？”
“我先说，我先说。”龙苗苗抢答，“我猜大部分弟子都会先吃饭，所以提前来。”她笑得狡黠。
长老点头，表示知道，问剩下二人：“你们谁先呢？”
若耶看向沈月萌，打算殿后，没想到月萌已后退半步。
于是若耶说道：“饮食过后，身上难免带有饭菜气味。那样进入天一阁，我觉得不大妥当。”
接着，沈月萌答道：“弟子没想那么多，机缘巧合之下，与友人先来了天一阁。”
“嗯~”长老拖了长音，似在思索，又似赞同。
良久，他说道：“都很不错。”
“是谁在教你们？”长老又问。
“答长老，是扶风山的李修水李师。”李安东道。
“嗯——”长老又发出了长长的音，“李山主，我跟她见过几次，但接触得不多。”
“就先这样吧，你们把弟子令给我看看。”
与弟子服饰一样，黔明大部分时候不要求佩戴弟子令，只有部分场所，如天一阁需要验证身份。
四人的标识都带在身上，长老接过后只随意扫了一眼，道：“除了《基础冥想法》，你们可在每层择取一门功法，不过更换的机会只有一次。”
“你们确定好了，再到我这里登记。”
闻言，龙苗苗道：“长老，假如我第一次就练成了，更换机会可以再选一门功法吗？”
“小家伙那么自信？”长老道。
“我只是问问嘛，如果可以，我就认真选。如果不可以，我就随便选。”龙苗苗无畏，嬉皮笑脸。
“哈哈。”长老被逗乐，笑出声来，“当然是可以的。不过从第三本功法开始，就要拿做任务得的贡献点来换了。”
“谢谢长老。”龙苗苗执弟子礼。
“对了，基础冥想法，等会登记的时候我拿给你们。”长老补充道。
说完，他向外挥手，作驱赶状，“去吧去吧，让我清静会儿。”
四人告退。
行至书架处，李安东首先告别：“诸位道友，安东已有钟意的功法，就先行一步了。”
看这样子，她早知道了天一阁的规矩。
若耶道：“预祝成纪道友道途畅达。”
李安东爽朗离去，“也祝你们找到心仪功法。”
末了，若耶问，“早苗、月萌，我想到处看看，你们怎么打算？”
龙苗苗学着安东模样，道：“我也有中意的功法了，就先行一步。”
不等若耶言语，龙苗苗抢先道歉，“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先前师父也与我说过阁中规矩，并为我择了功法。”
“我还没目标，看了再决定。”若耶答。
龙苗苗提醒道：“不用求快，如果选不出，可以过段时间再来。”
“谢谢。”若耶道。
龙苗苗道，“那我先走啦。明天再见。”
离去前，龙苗苗特意朝月萌望了一眼。
觉察到目光，沈月萌也挥手告别。
“月萌你有倾向吗？”若耶问。
沈月萌摇头，“没想好。我五行亲土，打算看看对应的功法。”
“我水木较盛。”若耶也道出自己的灵根。
“要不我们分别行动？”沈月萌问。
到了这里，沈月萌已经打算放弃计划，日后再问了。
但关于上次的邀请，若耶也有些话想说，便道，“我今日不打算选，随便看看就好。”
停顿，若耶道，“等会，等会出了天一阁，月萌有兴趣一起在宗里逛逛吗？”
“好啊。我正好也有事找若耶。”沈月萌不假思索。
书，若耶是挺喜欢的。
在云门时没有玩伴，书便成了若耶消遣的方式。除了经书，她常托习静禅师买些传奇、话本、词话的通俗故事。
依惯例，这些是不能带入寺庙的。
若耶当下想起，除了得到礼物的欣喜，也多了几分苦涩。
这何不是不将其当作僧人的证明之一呢。
甩甩头，若耶将心思放在手中的书上。
是本通史性质的书籍。
在若耶的习惯里，喜欢从通史入手。
首先了解历来的重要人物、典籍，对该领域有个大致的印象。再其次从其中选择自己感兴趣的部分，进行深入了解、原典阅读。
如是流程走完，既对主体有了大致印象，又对其中一两点有自己的理解。
习静禅师也是用这种方法的，她曾提醒若耶道，“这方法可行，但修行更重实践。通史由别人写就，难免带有他人观点。这些观点或是偏见。”
此处的偏见，是佛家语，意指偏颇不正的片面观点，与它相对的称为“正见”。
与日常使用的，“我对某某具有偏见”不同。
佛家偏见是中性评价词，日常所谓的偏见，带有贬义色彩，有不论事实主观随意评价的意味。
读话本时，若耶常发现这类似的例子。
然后，她就和习静分享。习静行走人间，对俗家语更了解，偶尔给出类似的例证。
正是在这些点滴中，若耶养成了好读书的性子。
对于一名合格修士而言，读书是必要的。
修士界每年都有大量新术法问世，也有大量的人寻找破解这些术法的途径。
大致每两百年，修士界修习的功法就会全部换代。
即使最顶级的术法，比若某融合火焰的秘术，曾是炼丹的顶配，现在则被更优质、配比合理的燃料替代。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这话用来评价修真界再恰不过。
“若耶。”一旁的沈月萌轻声唤道。
“甚事？”若耶的心思全扑在书里。
沈月萌有些恼，但压了下来，“要不要去其他地方看看？”
“不必，这书很好。”将书籍竖起，若耶展示书名。
这儿的书多以繁体为主，沈月萌看得不大明白，才提出上面建议。
但若耶没兴趣，沈月萌便道：“我去其他地方看看，等会就回来。”随后径自走开。
若耶读到了修士的部分：
“修士，因修道而得名，此前又称修真。根据所修法门的不同，可以分为道修、儒修、佛修等类。
“其中，儒道为我土本有，佛修从西土传来。需要注意的是，修道之道，与道修之道，含义有关联，意思却有所不同。
“修道之道，是路径的意思，佛家偶尔也称法门，如‘四万八千法门’。修道之道，同时是终极真理、最高本原、万法所依的意思。
“这个道是修士所追求的最高目标。就道家而言，其得道的标志是羽化而登仙；儒家则是修成圣人，内圣外王；原始佛家是出脱轮回、真灵不坏。
“至于道家的道，是流派名，依老子五千言中‘道可道，非常道’而得。
“另外，修道的道，语源也是‘道可道’。
“这种现象的产生，与道家在修士界的影响力有关。自古以来……”
读到此处，若耶不禁笑出声，道：“这书应该是道家的前辈写的。”
沈月萌刚好回来，冷清道：“在这还是不要喧哗的好。”
若耶身子一抖，发现是月萌，才松一口气，并将书指给她看。
“这怎么能看出来呢？”沈月萌不解，低声而问。
若耶解释道：“修道士，最初称修真、炼气士。如果是佛家，那么会重点写，由修真到修道的转变。
“二者修法不同，修真不能囊括全部。所以在佛家的影响下，改变了名称。”
沈月萌进一步问：“那佛家为什么会认可修道的名称呢，这不还是来自道家吗？”
“佛教初传入土，文字不通，许多概念没有对应。比如空，最初译作道，二三百年后才改作空。”
“二者竟有如此渊源？”沈月萌道，“如果是儒家呢？”
“大抵会讨论《老子》并非老子亲著。说它的成书时间，比《论语》晚，世间以为的史实，乃是以讹传讹。”
“哦哦。”
与先前绛云楼的掌故一样，这个话题沈月萌并不通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