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河滩一行后，龙苗苗与沈月萌关系拉近不少。
虽然她们俩总爱拌嘴拆台，但彼此间并无恶意，若耶最初还开解着，现在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八月初九这日早，三人惯常聚在一起。
趁着李修水还没来的功夫，还可以闲聊几句。
“早苗你诗怎么样，借我一观如何？”沈月萌道。
“我刚学诗，肯定没你写得好，才不拿出来丢人。”龙苗苗拒绝道。
“那你要看我的吗？”
龙苗苗依旧拒绝：“眼不见心不乱，只要不看你的，我就不知道自己写的差。”
“如果可以的话，能给我看一下吗？”若耶闻言后发生了兴趣。
“好。”
沈月萌应着，将诗稿递出，对龙苗苗使了个得意眼色。
龙苗苗方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心中闷闷不平。
诗稿左上角写着姓名，正中写着首绝句：
雨后花溪景，风光自不同。
惜哉游客少，菡萏对亭空。
大致走的平实路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总体没什么妙处。
字迹使的应试馆阁体，虽然秀润华美、正雅圆融，但千篇一律，缺乏灵气。
未刻意奉承，若耶说道：“取意很好，写得很稳健。”
沈月萌不在意评价，“我天赋确实一般。”
闲聊的功夫，李修水已经进来了，龙苗苗赶忙从箕踞改为跪坐。
李修水道，“龙苗苗，你帮我收一下诸位弟子的诗稿。”
“是。”龙苗苗起身动作。
李修水则说着此题的用意：
“万事开头难，我知道你们许多人是第一次写诗，在格律上很不习惯。
“这很正常，毕竟日常口语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用顾忌押韵、平仄。
“在我学诗之初，也曾问过这样的问题：
“今人写诗，为什么一定要依古人的格律、平仄呢？字数对上，用韵对上不就行了吗？
“太傅当时回答我说，写诗就是带着镣铐跳舞，要符合规矩，又要不被它所束缚。
“这话是极好的。
“我们修道士也是如此，正因人生在世不称意，才渴望修道，但修道真的能够超脱吗？
“以修五行之道的修士为例，他使用的术法，是凭空造出来的吗，不需要契合自然之道吗？
“当然是不行的。我们所追求的超脱，实际还是建立在合道的基础上，并受限于道。
“那修行是否就没了意义呢？
“当然不是，正如你前日被困在樊笼，今日身在旷野，你还是你，天还是天，你的境遇却是不同的。
“修行也是如此。
“若从更大处看，我们同天下人一样，受着各种法则、道的限制。
“但从细看，我们寿命可比树木更长，力量可较龙象更强，来去可与飞鸟共舞于空中，也可与鱼鳖同潜入水底。
“这已大大超过凡夫之可为。
“在座的诸位，于修行天赋上，都远远超过了诗圣。
“但在座大部分人，包括我在内，终生都无法写出诗圣那样流传千古的篇章。
“世事易便固然是一方面原因，更多的缘由还在我们自己身上。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在修行上，我们远超于凡夫的诗圣；在歌诗上，我们在工部前却形似孩童。
“不会有谁，在每个方面都弱于我们。
“也不会有谁，在每个方面都强于我们。
“在道途中，我们要做到的，就是扬长避短，尽可能走到更远的地方。
“同时心存敬畏……
趁着说话的功夫，龙苗苗已收齐了诗稿。
李修水接过后，将诗稿放在一边，最后道：
“关于这次的诗作，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至于诗稿，我批改平仄后便交还于你们。
“其他方面我就不评说了，你们如果想继续学习，可以加入扶风山的扶风诗社。”
退回到若耶身边时，龙苗苗面色明显与平日不同。
若耶也不顾仪礼，传声问讯：“早苗你脸色不太好，是有哪儿不舒服吗？”
“我没事。”龙苗苗也传声相应答。
她进一步解释，“交诗稿时，李师也传声了。她说等会有事找你，让我带你去她那里。”
“好。”若耶应着。
心下愈发疑惑，李师为何会找我呢？这些日子里，除了授课，也没什么交集。
若耶望向李修水，一时心不在焉。
感受到目光，李修水露了微笑，授课的同时传声入密：
“只是小事，先听课吧。”
听闻此语，若耶将疑惑压下，专心听讲。
音韵的东西，在教授诗歌时已讲得差不多；此时主讲的，乃是句读训诂之学。
佛家的典籍多四字一读，字义词义用法不同于儒家。
若耶觉得新奇，听得津津有味。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小雨，细密雨丝打竹叶，发出缠缠密密的声响。
若耶与龙苗苗辞别沈月萌后，一齐行至后院李修水处。
一起到的还有李安东，龙苗苗却早有预料的样子——原来她补习第一日所见那人，便是安东。
若耶更加迷惑，作揖问曰：“李师，您找我们什么事？”
李修水点头，算打过招呼，“她们都是来补习的。我要找的只有你一人。”
“主要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加入扶风山。”
“加入扶风山？”若耶喃喃，眉头轻锁。
李安东道：“怎么，你已经有心仪选择了？不知是哪位同仁，得了你那么个优秀弟子。”
“李师误会了。”若耶道，“我只是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
“就让我来说吧。”李安东请缨。
得到李修水肯首，她道：
“除了每个人必修的扶风山课程外，黔明弟子还需要另外习一门技艺傍身。”
“这就需要弟子择一峰加入，并进行相关学习了，这部分被称为选修，第一日时李师说过。”
若耶回忆，似乎是有那么一说，但被自己忽略过去了。
她问：“你们都已经加入法脉了？”
法脉？这说法有些奇怪。但差不多是那个意思。李安东在这留了个心眼，道：
“新晋弟子在报到时便安排好了。你和龙苗苗属于特招，所以另外做安排。”
若耶点头，差不多明白。
她心中思量，李师只问我一人，早苗已经选好了么？
似是心有灵犀，龙苗苗说：
“我加入了师父在的麒麟峰，主要修行战技战法，还有辅修扶风山这边的经学。”
此语说的正是合时。
若耶顺势向李修水推辞：
“若耶大致明白了，不过加入扶风山一事，我还得问过林山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