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令人纠结的中秋节到来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完成，即与沈月萌游览丹青峰。
依着月萌介绍，丹青峰的山主名为唐枫，字赤树，善画怪石树木，号为江石。
副山主名为洪历，出自益州边地，无取字号的习俗，以名行世，善管乐。
至于月萌拜入的法脉，是黔明的新红人，名为付瑶弦的女修士。
其来历不清楚，字琴知，号与其琴同，皆为“重山”。
在乐理方面，妙得一手空弦，隐藏著太古之音，暗合天地之理，听来令人忘机息心。
至于为什么会说起这个，源于丹青峰上的八卦。
上面三人皆无道侣，却常聚一起，又端的郎才女貌，自然生了许多绯闻。
比如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苦恋。
若耶月萌此时就谈论的这个。
“若耶，你觉得付师与二位山主，那对更般配些？”
所谓竿竹傍身，逢场作戏。
随缘应机也是佛家要求的一部分。
故若耶与沈月萌交友之时，很少言及月萌接触不多的佛家，也不用佛家的理念来要求彼此。
“唐山主曾为付师画像，而洪山主与付师琴箫和鸣，相较之下，我更喜欢前者。”
“为什么呢？”
“此种情形隔了画纸，见到、笔下之人乃心中所想，自然如梦相似，大近于道。”
沈月萌反驳，“画尚写意，绘的是风情，但丝竹亦是重得意境。
“况音声眼不可见，身不可触，形式上天然比纸上绘画更近于道。”
若耶思索，转换着言语，“相由心生，绘画所绘，更偏向画者的心境，而非那人的本来面目。
“至于音声，则有知音之说，二人冥然相契，无需言语而知彼此心地。
“从此言之，绘画这途径更是贴合世间本相，一切有为法不离自性，相由心生的。”
黔明的课程中，有对天下宗门及其思想法门的批判评说，佛门也在其中。
月萌多少习了些，回想着相关，寻求破局之法。
她灵光一闪：“万法不离的，乃是万法自性，如何导出相由单独一人的心而生呢？你的言语，未免有些跳脱。”
若耶解释，“万法本性自然恒常，但其究竟如何，则是人力不可及，故平常所谓的万法，不过人心对万法摹仿而成的幻相，终成坏空。”
沈月萌设套，“万法、人心不是一体？”
“自然不是。”
“那人心如何知晓的万法？”
“人从来不知晓万法，仅知晓万相。”
“万法、人心不是一体，又如何知晓万相后有万法？”
“你与我交谈，你不过目见着容貌，耳听着声音，鼻闻着气味，如何确定此身中有著若耶？”
言语无暇，沈月萌心中浮想连翩。
眼前的若耶如何呢？
青丝束起，在两侧理成环状。五官小巧精致，尤以双耳动人。
着浅黄色束身衣裙，将胸脯衬得更显些，令人意识到她是女子，而非尼僧。
腰间则挂了玉佩，是碧绿色，刻有鹤立孤松的纹饰。
声音如何？
沏茶分茶之声，听之心境平和。
有种特殊的韵味，令人注意力不由自主地集中在眼前人上，关注其一颦一笑。
毕竟分茶无声，若耶无言，只能从其他尘缘把握。
气……气味如何？
思想到此处时，沈月萌心中激荡，仿若亵渎了面前无暇一般。
虽然很淡，若耶身上确实传来淡淡幽香。
并非刻意用香料熏习衣物产生的味道，而是久居兰芷之室的濡染。
鼻翼翕动，沈月萌细嗅，仿佛是淡雅茶香。
若耶心底无奈，她的前言，不过眼耳鼻身意的铺排，沈月萌却从实处去会，她的定力思维，与合格修士还是差了些。
“哈！”
若耶轻喝，避让了开。
并招来一阵清风，拂着桂花香气吹到月萌面上。
沈月萌发觉己身失态，并不窘迫，毕竟已经与若耶混熟了。
“若耶就是若耶，月萌就是月萌，你我心会，自然认得出。但大道无心无体无言，如何与心相知？”
此话说的也妙，水与水自然能融，水与油则不能融了。
但这只是为若耶的结论铺路而已：“所以万法与心不相识，是心格万象而知法，是格物致知的路径。
“而格物致知，未得正觉之前，难免会有偏差，即是所谓的心相，而非欲求的理体。”
沈月萌图穷匕见：“心与道的关系确实如此。但人事是人与人的关系，而非人法关系。
“故我觉得琴箫和鸣更合适些，更近乎理想中的男女之情。”
被反客为主了，单从论难角度，自然是能继续。
不过若耶心在他处，思量着这说法的合理性。人事与道途的分歧，真有如此么？
她凭着已有经验勘验说法。
曾在云门之时，有谅师父、习静师父、有直师叔，还有与自己一脉的若丑师兄……
现在于黔明，林桔山主、李修水山主、早苗、沈月萌、李安东、云居雁师姐。
单单数人并不能验证，得细入分析才行。
才被逐出云门，若耶并不愿回忆。
那就从黔明入手。在黔明宗，相处最久的则是云师姐。
悉究本末……
嗯，不用悉究了。
若耶当下断定了态度。
比起水中月般的云师姐，她更期望一个彼此熟知心印的云师姐。
这并非男女之情。
而是好奇、感激，兼杂有一丝丝的不甘、嫉妒，以及羞涩。
中秋啊。
怎么偏偏是中秋，受了李安东邀请呢？
人之常情罢了。
这是入宗后的第一个佳节。
中秋有着团聚的含义，背井离乡的新弟子们很少有回去的。
如此相约聚会，再正常不过。
“我才是那个异数”，若耶无奈而心叹。
在与师姐上，如何才能更进一步呢？
若耶今早分析了昨夜情景。
自己至少漏了两个破绽：一个是睡姿，自己翻身后的姿势刻意，是不和戒律的。
另一个是梦呓，离去时呼“师姐”之语，过于刻意了。
凡这两点，都是师姐的突破点。
她虽堪破不了禅定法，却可以从蛛丝马迹中猜到真相。
一番设计试探，结果却换来更多迷雾。
这是临时起意时没料到的结果。
随着时间流逝，二人间关系自然可以更进一步。
但是要几月几年呢？
世事无常。
当初也是以为，修完云门三诀后，可跟着有谅或习静师父学其他法门。
结果却到了黔明宗来。
以为看过丹青峰后，可与云师姐共度中秋月圆夜。
结果要去李安东的宴会。
及时行乐不无道理。
从积极方面言之，可以说是只争朝夕。
“月萌，关于人事，我有些问题想要向你请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