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后，若耶还未休息。
她回忆着云门三诀，为与早苗的练习做准备。
云门三诀，第一诀名为“函盖乾坤”，纲目如下：“乾坤并万象，地狱及天堂，物物皆真现，头头总不伤”。
认为天地万物皆有其法，要求修者致知万法，从而达到最终境界：圆融万法，游戏人间般的自得自如。
第二名为“截断众流”，纲目如是：“堆山积岳来，一一尽尘埃；更拟论玄妙，冰消瓦解催”。
乃是破法之道，使用精神力、神识，以及其他方法，打击对面关键处，使其如山的攻势、守势，化作清风尘埃，方便己方应对。
第三名为“随波逐浪”，纲目如下：“辩口利天间，高低总不亏；还如应病药，诊候在临时”。
此处的利口，乃是针对辩论所言，更可以引申为一技之长。
第三诀的核心在于后半句“还如应病药，诊候在临时”。是随机应变、对症下药的意思。
有一点需要注意，因者根器、个性不同，云门三诀在不同人的手里，展现出来的差异很大。
在若耶已知的前人里边，便有人将之作为“弓箭”“吹毛剑”等各色武器应用法，有人将之作为神识使用法，有人将之作为单纯的辩论工具。
而在若耶处，“函盖乾坤”是处理灵气通感，兼整理见闻的窍门。
“截断众流”，与“随波逐浪”，是一些拳脚功夫。比若大雨那日，从白水赶回黔明途中所使用的辗转腾挪法。
回忆完云门三决，若耶开始冥想，一些念头旋起旋灭。
虽离开了云门，她的禅定功夫可没落下。
以及除了禅定，保留的许多佛门习惯。
比如不吃荤腥等的戒律，每日早起后的诵经，不劳作者不得食等。
那改变了什么呢？
首先是作息时间。较之云门时候，现在晚睡半个多时辰。
“今天只是意外！明天一定早睡早起。”若耶心道。
其次是劳作内容。
在云门时，每日有二次“出坡”，也叫做“普请”的活动。实际内容是僧人各自往田间、牛棚、院落中劳作等。
曾经若耶最常负责大殿前后、寺院周围的卫生打扫，其次则是种菜收菜等活动。
现在的话，还多了炊具、餐具的清洗。云门时候，僧人各自洗自己的，炊具则由做饭那几人来洗。
此时若耶则连带居雁的份一同收拾了。
“今晚也是意外。”
“因为受邀出门了，那尹蔓又走得太早，所以师姐才会自己清理。”
说道这儿，就不得不提打扫院子时，发生的趣事了。
在云居雁的习惯里，只要不下雨，对于院中的落叶飞花，她是很少打扫的。
还有石板间偶尔生出的车前草、阶上的莓苔，也一般不打理。
她认为那样的院子更为清幽，有道家风范。
而若耶一来，便依着寺庙习惯。
将落叶落花尽数扫去、捡去；杂草莓苔悉数拔去、刷去。连石缝间的都不留下。并将超出花坛的兰草、鸢尾、迎春一概进行了剿除、清理。
那日云居雁回来看后，顿时大为震惊。
没想到若耶一天可以干那么多事，也没想到若耶可以把院子弄得那么干净。
——仿若不是自己家一般。
后来云居雁说了很久，才让若耶暂时接受不清理那香樟落叶。
为什么是暂时呢，因为若耶将落叶的期限限定在三天。
凡落下时间超过三天的，就清理了，没过的，就任它在院子里留着。
这并非夸张，而是写实。身为化气的修士，只要有心，若耶可以准确分辨出落叶的时间。
不过也因此，若耶已经习惯于，坐在石桌旁碾樟叶玩了。
还有香樟果实，最近也偶尔有落下的。
若耶总会小心翼翼的避开。
而云居雁，就没那么在意。有时甚至故意踩它，好让院子里多些香味。
虽然那果实上午刚踩，下午就会被若耶扫掉就是了。
唯一让若耶恼的，是白狗会在地上趴着，还有打滚什么的。
然后就粘上了师姐踩碎的香樟果实，身上白毛总有那么几簇杂色，以及粘上浓到刺鼻的香樟气味。
好在早苗不在意这个，不然若耶一定会说服云师姐，让她放弃踩果子的“坏”习惯。
除了作息时间，劳作内容，学习的方向也有了差异。
昔日在云门，不过是佛教史，佛经，云门三诀，坐禅，偶尔的药石，偶尔跟习静师傅填词学习。
现在于黔明，则是诗歌、诗歌、诗歌、诗歌、诗歌、诗歌……
李修水对诗歌，尤其是杜诗情有独钟，花大力气讲解。
对于修行、药石什么的，反而不在意。只在杜诗中涉及的部分，才偶尔讲解。
比如讲到《赠李白》时，里面有
“野人对腥羶，蔬食常不饱。
“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
“苦乏大药资，山林迹如扫”等句。
李修水便就之发挥，讲了道家、佛家远腥羶的理念依据。
道家是清浊气分，而保养清气精气的纯真，以防外物浊气形气之污染。
对了，关于精气。
道家双修派说它是交媾之精的精，而李修水更偏向清修派。
认为精气即清气，与形气相对而说产生的概念，构成人之魂魄精神；形气即浊气，构成万物之形体。
佛家远腥羶，则在于大部分佛子习禅定，修精神法。认为腥羶碍于精神，不利于禅定的进行。
还有青精饭。
李修水讲了历史上，修士陶隐居《登真隐诀》中，记载的“太极真人青精石[谷甘]（信音，亦作[山孝]）饭法”。
由此展开，说明了黔明的药石学。并介绍了当代与这青精饭相似的东西——社饭。
这社饭，本是立春过后不久，为祭祀社神，即土地神而做的。
现在则祭祀色彩淡化，只保留吃社饭的传统。
至于社饭的做法。
是将蒿菜嫩叶剁碎，与泡过水的糯米同蒸。
当然，因着地方不同，也发展出不同的做法。
在蒿菜上，有的只用蒿菜汁，有的连蒿菜叶也一同放入。
在调味上，有的什么都不加，地方只放油盐，有的还加入些腊肉野葱。
其中用蒿菜汁，什么调味都不加的，最相似于青精饭。
“大药资”与“迹如扫”的地方。
李修水讲了道家金丹术。
先介绍了最早期的外丹术，取他物之精气而长葆己身，采山间神药、石中精珀而炼神丹，认为吞之可羽化登仙。
由此的后果则是大部分山林迹如扫，大药匮乏。黔明宗正是在此情况下崛起的。
而后又讲了内丹术。
面临大药匮乏，且真正以神丹登仙的几乎没有之困境。
有修士提出，人体神藏妙用无穷，本性具足，哪能全凭外物的理念。
认为古之吞药飞升的，乃是自我修行到家，差一分机缘而已。
若是自性不修，吞再多丹药也是无用之功。从而开拓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的路径。
以及之后的一些发展，比如佛道合流，儒佛合流什么的。
冥想间思绪活跃，若耶思了那么多，现实世界不过瞬息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