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九、至道无难

作者:Alan那 更新时间:2024/4/28 21:17:15 字数:2574

泡茶这种东西,简单有简单的泡法,比如随便找个杯子碗什么的,茶叶一扔,冷水热水一加,就可以喝了。

复杂也有复杂的泡法。找一静室,挂画设席,从场景的布置上开始下功夫。

比如挂哪家大师的画,花鸟还是山石;悬哪位圣手的字,诗联还是单字,依着天气、来客的不同,都可以变出花来。

还有茶席选择,竹的还是麻的,素的还是设色的,什么纹样,什么图案,都可以有讲究。

还有茶杯茶碗的择取。用哪个窑,哪个色,甚至出自哪个工匠之手,也可以把玩。

至于若耶此时用的茶碗形质么。整体是白色,碗外边绘了一片绿色枫叶。

敞口,碗口与若耶五指张开后差不多,高横掌左右,碗底掌心大小,无印字。

它的来历如何?

是柳儿家乡,锦江城,瓦窑河边的一个普通窑子。当地许多杯碗盘坛,都出自哪儿。

柳儿道:“按照赵宋时期的习惯。点茶尚白色、青色,故茶碗的择取,为了与茶色形成比较,以深色黑色为佳。”

不出所料的,或说有些无趣的,柳儿开始背书,征引文献,介绍宋人的习惯。

“《茶录·器论》有言:‘茶色白,宜黑盏,建安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坯微厚,燲(斜音,熏烤义)久热难冷,最为要用。出他处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其青白盏,斗试家自不用。’”

所谓兔毫,指的是盏内壁出现的,从盏口延伸至盏底的,玉白色毫发状的细密条纹。

带有兔毫纹的建盏,便被称为兔毫盏,其中“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

甚至让人有“兔毫四散其中,凝然作双蛱蝶状,熟视若舞动”的错觉。

兔毫盏在历史上很有名,若耶曾经习禅茶时也曾听过。

她也大致猜到到后面要说明的东西,是历史上尚黑盏与此时用白碗的冲突,不觉有些兴趣缺缺。

但全当复习功课了,若耶依旧问道:“那此时,我们用的为何是白碗呢?”

如果不出所料,是什么时代啊,理念啊的变化。

柳儿答:“如果可以,柳儿也想为小姐寻一兔毫盏。不过锦江城少有建盏,最后便挑了个当地常见样式。”

不是理念的缘故,而是现实条件的阻碍。

“是这样么?那么这茶碗反而更有价值了。”

若耶道,“名窑名瓷固然珍贵,但像这只碗一般。姐姐的心意与其中的因缘,却是再如何的瓷器都比不上的。”

又说起相关话题来,若耶申发,“我曾读到那么一故事。”

“大致是几个上年纪的茶友在斗茶,各路好茶你方唱罢我登场,正当大家以为蒙顶黄芽胜时,一个老头却取了极普通的茶给大伙品。

“有人问他为什么取这个,他答道,‘我孩子知道我喜欢茶,便每月都送来。’茶友们听了,均甘拜下风。”

这故事似乎有些不合时宜,若耶补充道,“我只是想说,心意比品相更重要,没有占姐姐便宜的意思。”

“怎么会呢?”柳儿连连摆手道,“是我该谢小姐体恤。”

摇头笑笑,若耶将此事作罢。并寻个舒服的姿势,盘坐在椅子上,看烫过碗后的步骤。

先是擦碗,将未倒干净的水拭去。又执勺,从贴有“绿初”文字的罐儿里取茶粉,抖落在茶碗中。

抹茶刚落下,还没成堆,就遇热、散出浓郁的海苔香气。

这是其他茶叶所没有的特点。

柳儿又取一勺,而后开始添水。不直接浇在茶上,而是绕它一圈,让水顺内壁流下。

于是底下的抹茶湿,上边的抹茶干;底下的抹茶深绿,上边的抹茶浅青,呈现出分明的两部分。

像是湖水映山,层层轻浪。水中倒影暗绿,山上树色青葱。

堪堪没过一半抹茶时,柳儿停止注水。改取茶筅,开始搅拌。

针尖对麦芒一般,用茶筅内锥尖抵在抹茶顶,稍稍下压,而后手腕使劲,左右轻摆,将抹茶分散。

全部遇水后,开始画圈,使之均匀。此时极浓,汤色若水草丛生的河面。

柳儿介绍道:“此时最佳的状态,应是‘调如融膏’。我是功底不足,打不出那般样貌。”

若耶问,“此处为什么用‘打’字?”

“啊?”柳儿愕然,答道,“柳儿觉得顺口,下意识就说了。在点茶里边,这个动作应该称‘击拂’才是。”

“这样啊。”若耶点头,默默记住了“击拂”一词。

注二次水。这次不沿内壁,而是从茶面注了。也是边缘,绕中心一圈。

若耶观察柳儿拿茶筅的方式。

是拈花指般,中指与食指发力。至于其他几指,则是搭靠上去的。

发力上,手肘不动,略微下垂。腕部上弓,前后发力,兼略微左右摆。

嗯,还有探入茶汤的深浅,差不多触底。

击拂的时间不长,只是数息。茶汤之上,已经起大小浮沫,将茶水盖住不少,略有三分之一的样子。

注三次水。击拂之力初大,而后渐小,又改作手腕画圈。于是茶水周环旋复。起大小泡沫,同时色泽渐淡。

后面的步骤也差不多,注水、击拂,注水、击拂,如是共有七次。

结束之时,茶碗中全然见不到茶汤,皆为茶沫覆盖。青白茶沫细密,如山顶所见云雾,既轻盈又浓厚地盈然碗中。

“若是为了趣味,还可以在茶沫上画些图案。”柳儿介绍道。

这部分是若耶没接触过得东西,不由身子前倾,问:“用什么画?怎么画?”

“我会的也不多。”柳儿笑。

她提水壶,往旁边茶杯中倒水。又拿方才取抹茶的长柄木勺,沾了水往茶沫上点画。

那茶沫遇水,色泽更淡,青色全然不见,只剩下白色。

由是则与周围分别。柳儿凭此作画,很快绘出一柄枫叶,正是外壁上那个。此二片枫叶一个青中之白,一个白中之绿,交相映衬,趣味横生。

若耶玩笑道:“那么可爱,我都不舍得喝它了。”柳儿答道:“小姐若是喜欢,我可以多做几碗。”

呀呀,明明在点心上的品味不错,说话怎么就没了风趣呢。

“不要不要。”若耶摇头,提议道,“接下来我想自己试试,等我做完,姐姐再教我画怎么样?”

“好。”柳儿答应着,将碗中茶倾入若耶杯中,“小姐请。”

微微抿一口,全是泡沫入口,轻柔地裹住了舌头。

“好棒!”若耶赞叹,找不出更多形容。

又饮,此更大口些,一半茶沫一半茶汤。因为击拂的关系,茶汤比想象中凉。其味道比普通冲泡的茶苦。

至于未泡之前,所闻到的海苔味,全然不见了踪迹,成为久远的清香。

再饮,还是茶沫占了大部分。若耶估计着,这一杯之中,茶汤只有三分之一左右。

喝完后,若耶的尝试打茶。

她取过茶碗,欲过水时,发现里面还有茶沫存留,道:“这茶沫竟如此经久。”

“一般而言,这些细小的,能够存一个时辰。”柳儿道。

“哦哦。”若耶应着。开始点茶。

过程不算顺利,击拂时总觉得手不是自己的,全然做不到柳儿那般自在。

时间费了更多,茶沫数目却少不少,体量却大不少。如果说柳儿做出来的,是针尖大;若耶做出来的,则像是蟹眼大小。

“小姐可以将茶筅往上提,在茶表击拂,如是茶沫辄变小了。”柳儿提醒。

“我再试试。”若耶提筅,再次动手。

柳儿在旁边看着,不时提醒若耶歪了的动作。

轻荡茶汤,玉碎茶沫。

再努力些时间,便到针尖大小了,若耶却突然停了下来,将碗推到柳儿面前,问:“这样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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