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刚朝着远方落下,风就急速变冷。
季风伴着远方内海的洋流,对于长年与冷冽谷霜雪相伴的丝瑞娜而言,还算不上刺骨的程度。
“话说回来,殿下,您是孤身一人来尼兰微尔的吗?”
博卢卡竖起了衣领,视线顺便往前边一瞥——那里就是尼兰微尔城的主要街道。
周边都是些古老的旅店,各种街坊、黑市市集聚集在一起,令人目不暇接。失去单脚的老人正在演着傀儡戏。描述的似乎是古老时代发生于这里的战斗。从原本宽阔的规模看来,这条街似乎曾经也有很多故事。
“是啊,宫里各种派系关系杂乱,跟迷宫似的……我想着最好还是不要给父皇添麻烦好,就一个人出来了。”
天空开始浮现出星星的光晕。像游荡在夜里的游魂般跳动着,同地上的人们相呼应。
“唔?怎么这么多人?”
跟上博卢卡的脚步,丝瑞娜注意到十字路口附近,聚集了不少的人。
一开始丝瑞娜也没有加以留意,但行人在那里接二连三地停下了脚步。等到她有所意识的时候,人群已经膨胀成了不小的规模。
龙女产生了一丝违和感。人群如此聚集起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好安静……?”
明明有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却如漆黑的镜面一样沉寂。是什么异常发生了吗?
“——偶尔也确实会有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街头艺人在表演。”
博卢卡耐心地解释道,将一只手放在耳边。
丝瑞娜也专注地倾听。
然后确实听到了——温柔、有点孤独的,不可思议的歌声。
好像是在哪里听过?丝瑞娜如此想着。
不知不觉,她也同周围的人一起,保持安静地朝人群中心移动。
熙熙攘攘,细小的声音,同美妙的演奏从人群中流窜而出——
“是他……”
茶发金眸的吟游诗人,不知为何在这里演奏着曲子。
温柔的手指拨动琴弦,以竖琴演奏而出的旋律,是能让听者为之倾倒、美妙至极的音律。
嘴里诉说着不知源自何处的语言,面朝着远方瞭望塔的方向,自在拨着竖琴。
宛如祈祷之姿、宛如怜爱和诉说之姿。令匆忙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
商人、旅人,其他的街头艺人,甚至是市警军和正规军的身影——难得一见地停留驻足、聚集在一起。
带着同一种表情,纯粹地倾听吟游诗人的演奏,无法自拔。
丝瑞娜睁大眼睛。这已超越了乐器的极限,深入人心的音乐暖流。原本满目疮痍的城市,在诗人认真演奏的乐曲中,似乎也变得美丽了起来。
温柔穿越城市的风也一同协奏着,穿越整座城、拂走初冬最后的热气远去。
在吟游诗人唱罢之时,所有人陷入一阵沉默。
紧接着——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响起热烈的鼓掌声。
除了呆然杵在原地的丝瑞娜,所有人都拍手叫绝。
吟游诗人慢慢转过头,径直朝丝瑞娜看了过来,然后……相当无厘头地朝她扬起一只手——
“欸~欸~小姐,您刚刚是去哪了?”
就像寻求表扬一般,聒噪地招呼了起来:
“我已经找你好久了!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一堆人拦住了路,总觉得像是被当成了内衣贼。没办法只能留在原地卖唱——结果竟然等到了您!难道茫茫中有贵缘指引吗?”
同刚才形象截然不同的反差,使观众们目瞪口呆、各自愣在原地,注视少年有如见到仙灵般的热情。
“!该死……!”
方才回过神的丝瑞娜,没来得及理会穿越人群、大大咧咧朝自己奔来的少年。在注意到自己陷入不妙境地的同时,所有人都顺着少年招呼的视线——目光停在了丝瑞娜身上。
“找到了——!”
一个粗暴的男音,随着再度涌起的风声从人群深处响起。
同一时间,推开周围观众伸出的复数的手,抓住了丝瑞娜以及博卢卡的四肢。
“什么!?”
粗壮的手臂毫不费力地将博卢卡按倒在地上。就在丝瑞娜反射性回头的瞬间,破空的龙翼已然从房屋的阴影中降临。
熙攘的人群中传出惊声呼喊,停留在此的警卫队也高声呵斥起来——但在目睹对方龙翼的瞬间,所有人都一度退却。
“你们是……长老的秘卫!?”
丝瑞娜被四五名男子扑了上来,正在拼命挣扎。虽然像山猫一样顽抗,不过在腹部狠狠挨了一记重击后,也只能含着悲鸣乖乖就范。
“你真是给我们惹了很大的麻烦啊,二公主殿下……!!”
十几个张着庞大龙翼的黑衣龙卫,叫嚷推搡着驱赶了附近的人群。
两手被剪在身后、脸颊被抵在地面的龙女,耳边响起充满恶意的男声:
“好不容易等到了勇者的到来,婚约者却不在现场,你知道长老们要瞒过勇者、封闭消息防止走漏谣言——废了多少功夫吗?!”
无声的哀嚎从丝瑞娜唇边露了出来,扭在背后的纤细手臂,被龙族男子的体重压了下来。肘关节发出可怕的声响。
“住……住手!你们这群家伙!她可是你们的公主!”
“你给我闭嘴!”
带有银色鳞片的拳头,从博卢卡的侧边用力殴打了过去。随着肺脏快要被挤出来似的一声哀鸣,断裂的臼齿碎片滚落在地面上。
“要怎么办,队长?”
殴打博卢卡的长发龙族男性,朝着正压在丝瑞娜身上的男子问道:
“密告说公主应该是只身一人来到尼兰微尔……这个老头要不要也一起处理掉?”
“……密告?”
在因剧痛而空白的脑袋某个角落,丝瑞娜重复着男子的话。
有人追踪到了自己的行踪?所以,长老秘卫会潜伏在这里也不是偶然?
“还有那边那个诗人,看他刚才的样子,似乎也是同僚——”
被锐利龙爪所顶住脖颈的,是之前演奏出美丽旋律的少年诗人。金色眸子闪动着困惑的光芒,仰望着挟住自己的龙族男子,以及被覆盖在四五对龙翼底下的女孩——
“呃……这时候补充说,我其实和她只是偶然相识——还来得及吗?”
平稳而缓慢的声音,几乎被丝瑞娜的悲鸣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