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峭壁环绕的峡湾中,一艘未悬挂旗帜的三桅帆船停靠在岸边
自海边沙滩向岸上看去,峡湾内被光秃的黑色崖壁挤压着,是没有任何出路的绝境
但却有杂乱而密集的脚印与重物拖拽的痕迹一直从海滩延伸到了陡峭的山壁之下,随后消失不见
洞窟内潮湿阴冷,时不时有洞顶滑落的水滴打在火把上,试图浇灭这黑暗里唯一的光源
“艾德里安什么时候才能来,我没有时间一直等他”
坐在箱子上的男人有些焦虑的说道
火光映出他的影子在洞壁摇曳,但照不真切兜帽下的面容
一名着甲的骑士抱臂站在他的对面,闻言道:
“快了,大人,稍安勿躁”,沙哑的声音从生锈斑驳的头盔中传出
兜帽人双手抚面,烦躁的抖起腿来
又过了一会,男人突然站起身来朝洞道走去
“算了,东西我已经带到了,有事使魔联系”
“……”抱着双臂的骑士横过身子,拦在他的面前
兜帽男勃然大怒,手指戳着骑士陈旧的胸甲大吼出声:
“每次都是这样!我冒着风险来到这里帮你们,不好生招待就算了,还想把我当成仆人使唤?给我让开!”
“今天的事很重要”骑士古井不波地回答道
“来人!带我出去!”
兜帽男朝着洞道内大声呼喊,马上伴着脚步声出现了一群同样披着罩袍、没有佩戴任何家徽的侍从,手持火把围到了拦路骑士的背后
为首的领队从罩袍下伸出明光发亮的手甲,毫不客气地扳向拦路骑士的肩膀
啪的一声,光洁的手甲紧紧扣在骑士破旧的肩甲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洞窟内回响,但任由那手用力后扳,拦路骑士却纹丝不动
兜帽男见状后退一步远离他们,所有侍从也都齐刷刷拔出剑来
就在氛围最紧绷的时候,洞窟上方的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好似连续的闷雷,随即抬头仰望的众人就看到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犹如车盖大的赤红双目从黑暗中张开,圆瞪的瞳孔缓缓扫视至下方喧闹的光亮处,渐渐缩敛成犹如裂隙般的狭长,仿佛锁定了猎物
密集的金属碰撞声悄然响起,侍从们罩袍下的身体正如筛糠般抖动着,盔甲关节反复擦碰出声
拦路的骑士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虔诚地单膝跪地,手抚胸口向着那双眼睛行礼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再等等,不急……”
兜帽男浑身发冷,颤抖着坐回箱子上,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额头止不住地冒汗
侍从们悄悄把剑插回鞘中,后退着挪进了洞道,甚至有人把火把都遗落在地上
那巨大的赤红眼睛用比熊皮还厚的瞬膜擦了擦竖瞳,又消失在洞窟的上方
在沉默中又过了一会,洞道内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出戏谑的话语
“怎么搞得,我看你的人在外面紧张的要命啊”
兜帽男转动僵硬的脖子抬头看去,一个男人迈着随性的步伐从洞道走出
“艾德里安!你怎么才来!”兜帽男如释重负,慌忙站起身来
“王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像小卒子一样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男人穿着单薄的花边衬衫,金色长发披肩,衬托着颧骨高凸的瘦削脸颊愈发刻薄,他面带微笑,打量着兜帽男身后的箱子
兜帽男只当对方的嘲讽是耳旁风,走上前询问道:
“我待得越久越容易暴露,你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
“当然是,很要紧的事”
艾德里安不紧不慢地越过兜帽男,蹲下身打开了箱子
“……很好,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检阅了箱子的内容物,艾德里安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对兜帽男说道:
“你不是一直都催我加快进度吗,这次就如你所愿了”
兜帽男闻言大喜“好,非常好,我回去就着手准备”
“别急,还是那件事,行动之前必须要先除掉他”
兜帽男听到这话兴奋的心情又被浇了一盆冷水,忍不住出言嘲讽:
“呵,我懂了,为什么你在这时又想起办正事了”
“哦?那你说说看”
“因为那个小崽子快死了!因为你还在惧怕他!哪怕手上底牌充足,你还是惧怕着沃尔夫冈!害怕他比你更配得上龙骑士!”兜帽男歇斯底里的大吼着
“……”
艾德里安一言不发,踱步走到兜帽男身前,随即右手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像提小鸡一样把他提了起来
“如果我怕他,就不会准备亲自除掉他”
艾德里安将额头凑近对方的脸,脑袋猛地上扬,顶开了他的兜帽,深陷在眼窝里的红瞳死死地盯住范海伦飘忽恐惧的眼睛
“欲成大事者……必须怀有十二分的谨慎……明白吗?议员大人”艾德里安柔声说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咕……呃……”范海伦脸色发紫,不停地拍打着艾德里安的胳膊,双脚在空中胡乱踢蹬
艾德里安松开了手,任由范海伦跌落在地,嗬嗬地发出沙哑喘息
“不过我仍然要赞许你的敏锐和信息渠道的可靠”
“没错,那个小女孩已经时日无多了,而沃尔夫冈的行程也恰好赶上,这是最后的窗口期,也是命运安排的最佳机会”
“二十七日晚,我要你立刻行动”艾德里安望着蜷坐在地上的范海伦道
“三天后吗……没有问题……那沃尔夫冈呢……”范海伦沙哑着嗓子问道
“沃尔夫冈会被我亲手杀死,就在三天后的巨龙脊”
艾德里安冷笑着继续说道:
“在巨龙脊欣赏最后的落日,多么符合战士的浪漫结局”
“而在此之前,我要那个小女孩活着,明白吗?”
“……明白了……入夜之前我不会动手……”
艾德里安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了通往外面的洞道
“希望大人已经准备好另一个足以对付贤者的手段,至少是比上一次更靠谱的”
“哼……不劳费心……”
笑死,不怕,如果你真不怕的话沃尔夫冈能活到今天吗,明明也是棋子一颗,却自命不凡,在这里嘲笑老子
老子白手起家一路经历磨难站到如今的地位,这私生杂种就因为沾了点贵血每天作威作福,小废物,迟早要你体验一下现实世界的残酷
范海伦拉上兜帽,黑着脸沉步离开了
……
壁炉劈啪作响,将温暖填充在安静的书房内,莱昂大公倚靠在椅子上,仍然时不时轻咳出声
他抬头望着壁炉上方挂着的巨幅挂画,浑浊的眼睛饱含深情
画中是一名少女,黑色卷发半扎着,左手轻压着被微风吹拂扬起的两鬓,碧蓝如水的双眸挤成月牙,展露出灿烂的微笑,素白的轻薄连衣裙胸前褶裥愈显柔软,但肩上却又披了一件宽松的男式大衣,将少女的靓丽半掩其中
少女从大衣下探出白皙的右手,轻柔地舒展开来递向自己,莱昂看着熟悉的纤葱,仿佛仍身处那个深秋的下午,无忧无虑,幸福近在咫尺,但他忍住了牵住那柔夷的冲动,因为他明白,如果伸出手去,那这份虚幻的美梦也就被无情的挥散了吧
“已经,很努力了啊,蕾娜塔……我已经很努力的活着了啊”
“你还会伸出手来吗……来迎接我,就像那时每一次一样”
“……”
“呜……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残忍地面对孩子们的目光……”
莱昂老朽的面容扭曲,浑浊的眼中淌下热泪,不由呜咽起来,好似朝着面前的少女撒娇
“……一个失败的男人……一个失败的父亲……”
“但是我已经很努力了吧……坚持到了现在……”
“所有事情都像你说的那样……我什么也改变不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如此不近人情……”
“……”
“……已经在眼前了……马上就可以休息了……来接我吧……牵起我的手吧……蕾娜塔……”
莱昂的手抓在空中,空虚感沿着胳膊传递到全身,他浑身一颤,从幻象中醒来
“……就快了……”
支撑着枯朽的身躯从椅子上站起,莱昂缓步走到了窗边,低头望着喧闹的城堡庭院
庭院中,保罗面对着骑士们,正在做启程前的最后动员
“……昔日,布莱泽为人们开拓土地,将人们从恐惧统治的帝国之中解放,他梦想着建立自由公正的丰饶天国”
“而今,虽然后者尚待我辈努力实现,但安宁与自由从不曾在这片土地上断绝”
保罗披挂着赤红的铠甲,站在骑士面前慷慨陈词
“为了万千微小幸福所凝聚的安宁,为了万千微小努力所铸就的盛世,为了你的家人,为了我的女儿,为了所有我们关心的人们,为了那些手无寸铁的良善之人能够不被恐惧和暴力所伤害,勇者们聚集于此起誓”
“我们将驱逐暴虐,我们将守护家园!我们将义无反顾的冲锋,直到苏姆帝国的余孽被彻底消灭!”
唰的一声拔出腰间配剑,保罗振臂高呼道:
“天佑勇者,逢战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殿下,请允许我随同出征吧”
激昂的氛围中,一名白色骑士单膝跪地恳求保罗,正是路德维希
“不必担心我,除北部外基本上所有贵族都已明确应召,此刻各领地的精锐骑士们都在向施密特伯爵领集结,只等我们就绪就翻越巨龙脊”
“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所以才要你留下,向我起誓吧,你一定会守护好德拉克堡”
“……是!我发誓,赌上我的名誉和生命,一定会在此迎接您的凯旋”
路德维希还想说什么,但听到保罗后面的话,只得点头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