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湿漉漉的身体从浅潭中爬出,依莉丝才意识到自己双手一直并拢着
打开一看,一颗透白无暇的宝石正静静躺在自己掌中
方才在水中没有注意到,现在点点温热顺着脸颊滴落在手中,依莉丝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下了眼泪
虽然不知道这颗宝石是什么来历,但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让她十分珍重
卓鲁斯西森橡实湖畔第三历遗迹
“卓鲁斯,西森,橡实湖畔,第三历遗迹……”
依莉丝惊讶的发现自己正复述着脑海中突然出现的语句
怪异的现象似乎错觉,但那句大抵是地址的话语,却深深印在脑海里
她将这念头暂时抛之脑后,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离开这里,否则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并追上,她刚才拙劣的施法痕迹简直就像是黑暗里的发光路标
将长裙破损的下摆扯下一块,小心翼翼地把宝石包裹起来放进内衬的口袋中,厚实的冬装让宝石的棱角不至于硌到皮肤
随后她两臂撑地,顺着水流的方向奋力地爬行,破损的长裙无法护住在地面拖曳的双腿,砾石时不时刮碰着,幸好洞道在水流日经月累的冲刷下变得较为光滑,没有轻易将皮肤划破
“哈……哈啊……”依莉丝爬出不知多远,衣衫在石面的摩擦下褴褛不堪,裹覆在双腿上的符文布已经破损散落,露出密布红色纹路的皮肤,胳膊和双腿遍布疮痍,尤其是小臂已经糊上了大片的鲜红,皮肉轻微翻卷
每每想要放弃的时候,胸口就会传来一股温热,仿佛鼓励,又好似安抚
继续向前不知多久,她已经连撑起上身都做不到了,一路爬来留下了清晰的两道血痕,两臂外侧已经快要磨出白骨,此时只能奋力的向前蠕动
她看到了光芒,银白如霜的光芒,是月光,是出口
“哈啊,哈...”依莉丝趴在地上,看着天上的两轮明月,心中百感交集,眼中泪水簌簌落下
此时的依莉丝衣衫褴褛,浑身沾满了脏污和血渍,大腿在拖动时又划出许多伤口,鲜血缓缓溢出,两臂血肉模糊,脸颊上伤口和淤青遍布,血痂和干涸的泥水交杂粘在其上
用尽全身的力气,她终于爬到了洞口外面
“啊!”洞道的出口在陡峭山坡的侧面,结霜的山壁难以支撑施力,依莉丝手臂一滑,惊叫着向前摔落
碎石,荆棘,枝杈,一根根锐物划破了依莉丝的皮肤,一块块硬物嵌入依莉丝的身体,她翻滚着向山下坠去
“咳……咕呃……啊啊……”依莉丝一路翻滚到山底,撞上了粗壮的树干才终于停下,她满身都是杂草和泥土,不断地咳血,全身碎裂般的剧烈疼痛使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啊啊……啊……”右臂转着夸张的角度,肘弯完全脱臼,依莉丝泪水如注,品尝着钻心的痛苦
即便是最坚韧强壮的战士,此刻恐怕也再难以承受,遑论一名年幼的残疾少女
依莉丝浑身碎裂般疼痛,难以动弹分毫,只好躺在草丛中呻吟
“呜——”这并不是依莉丝发出的声音
悠长的嗥叫声传来,熟悉野外的人绝不会陌生
这是狼的声音
依莉丝连脖颈都难以转动,尽力的移动视线,瞥到黑暗中点点幽绿
“哈……哈哈哈……”依莉丝轻笑出声来,疼痛似乎都注意不到了,模糊的视线渐渐盖上黑暗
……
哔剥的响声在寂静的夜色下分外明晰
依莉丝抬起了沉重的眼睑,面前一抹温暖的火光摇曳着
我这是死了?还是没死?
“嘶!”她想要动弹,却被浑身传来的疼痛所打断
“哟,这么快就醒了?你该不会是什么魔兽化形成人了吧”一道陌生的戏谑声音传来
依莉丝尽力转头看去,哔剥作响的篝火旁,一名蓄着胡茬的男人正坐在石头上打量自己,手中的小刀不停削着什么
“你……”依莉丝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喉咙割痛,难以发出声音
男人约莫近四十岁,黑色短发,眉毛粗重,眼神此时含着戏谑的意味,但不难看出其平时的锐利深邃,近乎连到两鬓的胡茬不知是刻意蓄的还是长久未打理导致的,有种饱经风霜的气质
他身穿厚实的毛皮大衣,手臂、肩部、膝盖等部位绑着便于活动的小面积皮革护具,不管是大衣还是护具都有着长久使用的陈旧岁月感,但保养的状态却很好
他将手中削剩下的物什直接丢进篝火上架起的锅里,用袖子擦了擦小刀插在腰间,从石头边拿上水袋,站起来走到依莉丝身边
“小姐,想喝水吗?”
依莉丝身体虚弱,意识恍惚,但仍然提起了警惕心,窝在毛皮毯里沉默地看着男人
“噢哟,您就这么晾着救命恩人啊,还是已经说不出话,需要我直接喂您?”
男人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
“……想喝”依莉丝抿了抿嘴,简单梳理了一下记忆后,决定暂且信任对方
“好嘞”男人笑嘻嘻地蹲下身来,把水袋递了过来
“呃!”依莉丝正准备抬手去接,却在手臂牵拉之下感受到浑身剧烈的痛楚,眼眶中疼出泪来
“看来体质再强也是有极限的啊”男人拔掉水袋的木塞,一手托着袋底,一手把袋口凑到她唇边
“……”依莉丝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张开嘴巴咬住了水袋口
“一里拉一口”男人嘿嘿一笑补充道,“包括刚才的护卫与治疗,待会一起结清”
无视了男人的怪话,依莉丝屏住呼吸,咕噜咕噜的往下咽着清水,喉间的干渴压抑不住,一口快要将水袋喝光
“哎哎,差不多得了,再喝一会都得吐出来”男人掐住袋口,阻止了她无节制的行为
“哈……”依莉丝长舒一口气,不舍地放开了水袋
“呵呵,我打赌这袋清水比你喝过的任何奢侈饮料都要甘甜”男人塞上水袋,走回篝火边,抄起了勺子
“你认识我?”依莉丝缓了缓神,喉咙经过水的滋润勉强可以说话了,但声音还是十分沙哑
“不认识,但一看就知道了吧”男人搅拌着铁锅道,“贵族小姐就算落魄了,外在也是和务农的村姑天差地别啊”
“……谢谢你救我”依莉丝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坦诚相待,“安娜·依莉丝·冯·德拉克伯格,你可以叫我安娜”
“莱昂,雇佣兵”男人擦拭着餐具,对依莉丝的名号似乎没有什么感想,淡然回道,“同行一般叫我黑兔,你可以挑喜欢的叫”
“为什么是黑兔”
“他们说我跑的比兔子快,当然,是说逃跑的时候”莱昂嘿嘿一笑,“比如我现在的身份就是逃兵”
依莉丝默然,没说什么,也没深究对方的话,仿佛就只是为了询问而询问
“看你像是刚刚从战场逃出来,你就不好奇我是哪边的吗?”莱昂用勺子向木碗里盛着汤
“总之不会是我这边的”
“嘿,这可不好说”
“为什么”依莉丝没有想问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延续着话题
“你刚猜的没错,我之前是受雇于艾德里安,奉命攻陷德拉克堡,但我这不是已经当了逃兵吗,现在只要你出价合适,我也不介意找个新的雇主”
“……我现在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依莉丝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可以用名誉保证将来会偿付给你,或者当即册封你为骑士”
“哈,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才不需要,无论是承诺还是封赏,都不过空话而已,我们雇佣兵最为实际,如果你给不出报酬,我还可以把你送回艾德里安那里去”
“我……”依莉丝垂下眼睛,毛毯下的手指紧紧捏着
“还好我贴心的为你想好了方案”莱昂端着碗走过来,右手一晃,一枚透白的宝石出现在指间,“用这个偿付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吃点亏”
依莉丝呼吸一滞,无视疼痛,连忙伸手摸向自己胸口
衣服被换掉了,手上传来粗麻的质感,在粗麻之下是紧实缠绕的布条,布条缝隙中还有些油腻的膏状物溢出
她倒吸一口凉气,忍着剧痛掀开毛毯,直起身子,低头一看,自己穿着宽松的男式麻布衬衣,裸露的皮肤都被包上了粗布绷带,绷带缝隙里渗着大抵是药膏的绿色粘稠液体,最重要的是,宝石不见了
“还给我!”她竭力向前扑出却直接摔倒在地,但仍然激动地用沙哑的声音大叫
第一时间并不是关心自己的身体,因为宝石被别人拿走带给她的不安更甚
“哎哟喂,搞什么”莱昂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半步,碗里的汤差点撒出来
“还给我!还给我!”依莉丝在地上挣扎地向前爬着,绷带中又开始渗出殷红
莱昂看着她不要命的疯劲嘴角直咧咧,连忙应承下来:“给你给你给你”
依莉丝一把夺过莱昂递过来的宝石,紧紧抱在怀中瘫倒在地
“人家都说雇佣兵视财如命,为了钱命都可以不要,我看你们这些贵族才尤有甚之啊”莱昂端着碗,无奈地摇头道,“你现在半死不活,倒是把这身外之物看的紧”
“……”依莉丝并不作理会,紧紧地攥着宝石,甚至产生一种想把它直接按进胸腔的冲动
“得了得了,这个待会再说也不迟,没人跟你抢,别乱动了,我可不想再麻烦给你包扎”
莱昂放下碗,把垫子挪到树根旁,用毛毯裹起依莉丝让她靠坐在上
“多稀罕呐,我还有带小孩的一天”莱昂发了句牢骚,把插着勺子的碗递给依莉丝,“能动了那就自己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