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战斗的痕迹遍刻于大厅地面之上，有如凌乱的线条涂鸦
趁着逼退人偶的间隙，依莉丝脚跟猛然向后踏地，双手拉回剑刃亦向后拖曳，橙红的光芒从剑根攀附而起，眨眼间便将遍布豁口的剑身包覆其中，焕然如同一把崭新的炽热炎剑
她横眉立目，锐利的视线紧锁正在空中调整着姿态的人偶，腰腹扭转，浑身紧绷，做好了完全发力的准备
“哈啊！！！！”
随着依莉丝一声清脆的高喝，她的魔力轰然迸发，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扑飞出去，剑刃借全身扭转之势猛然撩斩而出，橙红的光带在空中瞬间划出一条弯弧，起步时踏裂地砖的轰鸣这才传来
少女人偶身后喷薄出银色光粒，有如双翼，她转臂下全斩，直刀霍地一下划出弦月，迎头接上了依莉丝的猛攻
轰！！
强烈的爆响炸开，人偶的身影旋转着倒飞出去，拉开数十米的距离才堪堪稳住，双袖上的火星缓缓熄灭，原本白皙的胳膊盖上了几片焦黑，咔地一声显现出裂纹
终于，这还是第一次在出力上完胜这小不点
依莉丝也被反震到虎口发麻，但在看到战果后心中稍定，龙牙的持续时间非常有限，她不作耽搁，继续提剑追击
似是被刚才的交锋所震慑，见依莉丝追击而来，少女人偶飞速后退，手中长刀挽出银色剑花，从空中落地摆开架势
它俯身放低重心，赤裸的双脚一前一后接地，依惯性向后滑行着，双手将直刀后拉置于肩侧，如犄角般遥指冲刺而来的依莉丝
接不住！
依莉丝心中咯噔一下，有强烈的预感传来
怎么办？！
唰，少女人偶动了，一道满月般的银光瞬间压迫而来，锋锐冷冽，似乎无坚不摧
躲更不可能，接不住也要接！
依莉丝咬牙握紧剑柄，全身魔力泵动至双臂，橙红的剑刃迎难而上，与圆月的银辉猛烈撞击在一起
轰然巨响中，一道光影飞射而出，当的一声远远插在石阶之上，微微颤动嗡鸣着
那赫然是半截剑刃，断面齐整如裁剪般
“咳呃……！”
依莉丝爬伏在地上，断剑掉在一旁，腹部的衣物被殷红浸染，一道可怖的伤口正不断溢出滚烫的鲜血
咔嚓一声怪异的响动传来，人偶竟然被扣在依莉丝的身下，它猛烈挣扎，关节发出咔咔响声，但依莉丝凭借身形优势牢牢锁死了人偶的四肢，完全不顾及自己腹部的伤势在这角力下变得更加严重
方才依莉丝深知自己无法接下这一击，但她通过魔力判断对方的招式是单纯的斩击，于是在交手的瞬间便放弃了抵抗，调整姿态，以非致命伤为代价硬吃下这一击，从而获得了欺进对方身体的机会
人偶的全力斩击没有得到预期的阻碍，身形失衡前跌，而依莉丝泵起魔力强化肢体，却避开交锋保全了力量，于是损益相交下成功将对方扣压在地
地面逐渐软化为泥沼，岩条如蟒蛇般探出头来，牢牢攀附在人偶的躯体上，一点点蚕食着它的活动空间，从黑熊那里见识到的土元素用法，如今便作用到实战中了
依莉丝双膝紧压人偶的四肢关节，左手按住它的侧脸用力向地面扳动，人偶的躯体嘎吱作响，眼眶中的红宝石光芒明暗闪烁
人偶竭力伸展手臂，想要够到躺在一旁的直刀，但丁点距离却难以企及
呲！大量银色光粒从人偶背后喷射而出，数根岩条被这反抗的力量崩断，依莉丝身形一晃，差点被掀飞开来，连忙跟着放出魔力，火焰轰地升起，赤与银的激流焦灼地对抗起来
咔咔……咯咯……
人偶的肢体逐渐活动开来，被侧扭的头颅缓缓回转着，就快要顶开依莉丝的单手压制
依莉丝两鬓渗满汗水，顺着脸颊向下滴落，于空中又蒸腾不见，因伤口的大量出血，赤红的双眸开始间歇出现涣散
魔力……魔装……撑不下去……
依莉丝右手瞬间放松对人偶臂腕的压制，猛地一下扬起，紧接着裹挟烈焰的全力一拳砸落，咚地一声闷响，人偶的脑袋被狠狠砸陷于地面之下
“伊格尼斯-阿斯塔！！！”
趁着对方僵直的间隙，依莉丝弹跳后退，全面放开了压制，她高声吟唱，背后三道橙色法阵轮转着浮现，炽热的高密度火元素集束在一起，明亮如同光枪一般，接连从三道法阵中贯射而出
虽然飞行术的环位占据了依莉丝近乎一半的精神力，使她难以再越级施展法术，但天生法术却不在限制之中
炽亮的射线破开空气，接连发出尖锐的嘶鸣，一瞬便贯入地面消失不见
没有华丽的爆炸，没有夸张的破坏范围，只有回荡在空气中的锐鸣余音
然而这三道射线却几乎掏空了依莉丝所有的魔力，来自红龙的五级天生法术，炎枪射线，极致的高速贯穿攻击
滋滋的炙烤声响起，依莉丝捂着侧腹的伤口，用火焰烧焦皮肉止血，疼痛让她眼眶溢出泪水，魔装勉力运作着，她紧皱眉头，一边止血，一边蹒跚向前
少女人偶在狼藉的地面上静静躺着，脸颊和躯干上排布着三个焦黑的空洞，小巧的身躯上方飘着淡淡白烟
红宝石的眼睛一颗被空洞吞噬，另一颗已然黯淡无光
赢了
依莉丝阖上眼睛，身形一阵摇晃，再也维持不住魔装，咚地栽倒在地上
月光如实质点点坠落，咔嚓声响起，残破的人偶屈膝重新站了起来
它浑身的裂隙和空洞被月光逐渐填补着，用仅剩的眼睛望向瘫倒在地的依莉丝
……
……
不知昏迷了多久，依莉丝被腹部的疼痛刺激醒来，刚一睁眼就和少女人偶照了个正脸
“哇！！”
对方给她带来的心理压力实在巨大，以至于她被这一幕吓得惊呼出声
“镇静，不要乱动”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依莉丝转动脑袋，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石床上，房间内幽暗少光，只有忽闪着荧光的纹路点缀在各处家具上，这么说也不太正确，那些箱柜般的巨大石块肯定不是家具……
方才还在交手的人偶此刻悬浮在旁来回审视自己的身体，除了右眼以外的部分都已修复如初
“我通过考验了吗？”
顾不上担忧别的，依莉丝最关心的还是自己能否得到认可
“以你的实力水平来看，做的很不错了”
咯噔，依莉丝心里一凉，听这话意思不是很好，就怕后面跟一句“但是”
“你通过了”
“好耶！呃！”
狂喜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握拳欢呼出声，但身上肌肉牵拉，腹部一阵剧痛再度传来，打断了她的庆祝
“我没有对你的伤势进行处理，因为很快就不重要了，不想难受的话就自己注意点”
人偶转过身去，慢慢飞远了
“难道你就是那个人偶？”
那声音的主人一直未曾露面，依莉丝询问着求证自己的推测
“我可以是这里的任何事物，通过任何一种媒介传感，包括但不限于人偶，之所以通过意识交流是因为我们语言不通”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说什么？”依莉丝好奇地问道
“我捕捉到了你开口说话前的意识，在这座月光穹顶下，所有你的浅层意识我都可以读取，但也仅限于浅层，换句话说就是你即将要做的事情我可以提前知晓”
什么？？这未免也太夸张吧……
依莉丝震惊不已，这种技术如果问世恐怕要引起轩然大波，这可是数千年前的遗产，古代人都这么厉害吗
“闲话少说吧，我残余的能源十分有限，为了迎接你已经损耗大半，在我完全宕机之前你最好抓紧时间，别做多余的事”
“……至少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依莉丝还有半句没问出来，你到底是人吗？
“……”
一阵沉默后，对方终于放松了口风
“罢了，终究是要说给你听的，生前的我……或者说我的原型，被称为洛伦大师，是一个未能企及伟业的传奇炼金术师”
“不要误会，传奇并不是一种吹嘘，而是一种头衔，在越过了黄金的阶位后，每个人都会获得自己独特的传奇头衔，如今想必也是如此吧”
薇薇安被称为冬之贤者，保罗被称为狼剑圣，秋雨剑圣也并非本名，这些圣级的称号应该就是对方所说的传奇头衔
“确实……但生前又是什么意思？”
房间内照明的灯光忽地打开，石块上的纹路荧光闪烁，各种类似于魔装的嗡鸣声伴随着响起
“生前……很难解释……这就是我毕生追求的结晶，我以为能借此成就伟业，但事实上本末倒置”
“……？”
依莉丝眯着眼适应了骤然明亮的房间，但她没有听懂对方的话
“假如有一具人偶，名叫洛芮儿，它的双腿损坏了，于是换了一双崭新的腿，那么这具人偶还是洛芮儿吗”
唐突地，那声音问出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当然还是了”依莉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么有一天，它的双臂也损坏了，于是更换了新的手臂，这具人偶还是洛芮儿吗”
“是啊”
“终于有一天，在漫长的岁月损耗下，它身上的每一个部件都被更换过了，包括头颅在内，没有一块属于原本的它，它还是洛芮儿吗？”
“……”
“如果是，那什么才是洛芮儿？如果不是，那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洛芮儿的？”
听完对方的叙述，依莉丝陷入了纠结的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