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拓历681年,奥特拉克王国北部草原,艳阳高照。
半身高的绿草在微风下漾起层浪,如同海面一般远接在碧蓝的天际,一副怡人画面。
血腥与焦臭混杂在风中,不识相地煞着风景。
劳里·亚尔维宁,一名浴血的战士,鼻梁斜划着深红的伤口,他手执缺刃的长剑,眼神远望着天际线,仿佛痴迷于其中,亦或是,不想面对身后那四溅的鲜血、凄厉的哀嚎。
“队长,这群猫崽子藏着好东西呢!你快来看看!”身后传来了士兵兴奋的呼喊。
“什么东西。”劳里没有回头,只是简短地问道。
“烈酒!都能点着火!满满一帐篷,兄弟们当水喝都喝不完啊!”
“知道了,你们看着办吧。”
打发走了兴奋的士兵,背后的嬉笑声、怒骂声、尖叫声变得原来越清晰,就算望着那层叠的草浪,劳里也没办法再静下心来了。
正当他准备收剑入鞘时,余光却发现了异常,多年的拼杀经验让他的感知十分敏锐,哪怕是最细微的动静也会引起他的警惕。
在那半身高的草丛中,有什么正跟随着风抚过的浪峰,试图潜藏自己的移动。
幸存的家伙吗?
劳里握紧了剑柄,却又缓缓地放松下来。
然而即便他冒着渎职的风险施以慈悲,那抹压低了草芒的影子却并不领情,慢慢地从侧面向他靠拢过来。
逃吧,蠢货。
劳里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但他却迟迟不愿意举起长剑。
或许对方会改变想法……他应该改变想法,如果足够聪明的话,他现在应该远远逃开,再也不要回到这里,而不是冒失地白白送死。
窸窣的声响逐渐变得紧张,这是蓄力的前兆,和这些家伙打交道许多年,劳里十分清楚他们的习性,或许更甚于熟悉自己,看来这家伙并没有迷途知返的明智。
嗖!
一抹绿芒自草丛中扑出,冷锐、凶猛、饱含杀意与仇恨。
咚——
“嘶——咳咳、嘶——”
被挤压的喉管发出沙哑的喘息声,稚嫩的少年用利爪疯狂地挠抓着劳里的臂甲,发出刺耳的鸣声,他想要撕碎劳里的咽喉,但因为体格的差距,被压制在地面上的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那咫尺的距离。
劳里打量着在自己身下挣扎的少年,碧绿如同宝石一般的竖瞳,漂亮得让人想要剜出珍藏,但此刻却在狰狞愤怒的表情下衬地如此凶厉。
黄白相间的毛绒竖耳,渗着热气的尖锐獠牙,这确凿是一名幸存的虎兽人,或许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来挑战自己所不能敌的对手。
少年愤怒想要嗥叫,但被紧紧扼住的喉咙只能喘出嘶哑气声。
劳里逐渐收紧手掌,喉管弯折的清脆喀嗒声从指尖传来,不似声音,更好似一种感触,一种生命的感触,如此脆弱。
少年哭了,或者说仅仅是流泪了。
恐惧?痛苦?不甘?愤怒?
劳里不得而知,他仅看到泪水从那碧绿的眼眸中滑落,濡湿在草叶上,好似露珠。
沙沙的翠浪随风摇曳,背后的尖叫已经平歇,仅余些许虚弱的哀嚎,但士兵们的嬉笑声更响亮了。
“滚吧。”
劳里松开了钳制的手掌,将逐渐失去力量的少年从濒死中释放。
“嗬——嗬——咳呃……”
躺倒的少年胸口剧烈起伏着,贪婪吞下的空气使他视线发昏,但在朦胧之间,仍然死死盯着那道浴血的身影,涂抹着自己亲人生命的身影。
“王国没有你们的位置了,往东,向汗国逃吧,那边还有部族能够接纳你。”
劳里解开侧腰的水袋,啪地扔在少年身边。
部族的少年大多没有学习过通用语,应该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劳里也明白,但他就是说了,仿佛是为了说给自己听。
但少年拖着沙哑的怒音回应了,尽管生涩别扭,但他会说通用语。
“联军的恶魔!以为我认不出来你们吗!!”
“还不明白吗?”劳里喘出鼻息,视线挪向西方的天际,“你们被王国抛弃了。”
“奥特拉克只能有一个王族。”
“你放屁!!祖父从来都没觊觎过王座!别他妈挑拨离间!”
“如果我是你,嗓门就不会那么大。”
劳里扭头望向身后,聚落间,士兵们正将新鲜屠戮的尸首搬运堆积在一起,大多是老人或幼儿,还有一些模样凄惨的女性,尸体无一例外都有着毛绒的虎尾,只是早已被鲜血浸染。
“杀了我!!”
少年不顾喉咙的伤势,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
“事到如今还在这里假惺惺地装仁慈!!!别恶心我了!!!”
少年猛扑起身,立刻又被轻松压在地上,又开始了激烈地挣扎。
“那就这样吧”劳里似是看开了般,释然道。
“我变成鬼也要诅咒你!!!”
“我给你一个机会。”
“我要让你在痛苦中不得好死!!!!”
“一个杀死我的机会。”
“我……”少年咬着牙,简单便被劳里的话牵着了鼻子,按捺着怒火等待下文。
“尤拉门图姆邦联南征军共和战团第三大队第一纵队队长,劳里·亚尔维宁。”
“一个能够为你部族的屠杀直接负责的军官,这就是我的身份,也是你的血仇之人。”
“来找我吧,用你所有能用的办法,无论尝试多少次,来找我复仇吧。”
“这样一来,我的军旅生活便不会再枯燥而乏趣,你也能机会为你横死的部族家人报以血偿。”
“意下如何,无能的废物?”
“……”少年被他激起了强烈的怒意,咬着牙一言不发地瞪着他,要把那副面容烙印在心底。
他认可了,但他不可能对自己的仇人点头,不可能接受这份令人作呕的慷慨。
劳里明白,因为他也曾品尝过。
“你没有选择,现在滚出我的视线,尽你所能吧。”
说完,也不管少年作何反应,劳里转身离开了此处,向着远处的士兵们走去。
他能感受到,背后那仿若能够刺穿身躯的仇恨视线,灼人肌肤的愤怒目光,逐渐隐没在草丛之中。
从今天开始,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便高悬于自己头顶了,正如女神那慈爱的星。
……
“唔——!”
黑暗中,伊戈尔用力甩了甩自己的脑袋,不明白那久违的幻象为何在此时出现。
“难道说?!”
他朦胧的意识从梦中迅速清醒,瞪圆瞳仁的双眼嚯地抬头向迷宫天顶望去。
劳里大人来到罗斯兰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