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克西似乎被无形的镣铐所捆缚一般,身形不得动弹半分,双眼死死盯住那渐进靠近的矮小的身影。
这并非是因为他不能动,而是不敢动,他原本因疲惫而昏沉的意识现在如淋了冰水般清晰无比,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好似引弦待发的弓手,正在全神贯注地听候着放箭的命令。
在这种紧张下,如若有半分离弦行为,他就会像已经看到的死亡预兆那般,利落被切分开来。
咕噜。
咽下唾液的声音那么清晰,好似从颅骨内直接传到了耳膜。
“长得很像啊,劳里是你什么人。”
扛着大剑的身影终于走到了火光内,映出卡西米尔无表情的面容,他从容问道,好似闲聊。
阿勒克西战斗中已经遗失了头盔,面容被他所看到。
“……是我父亲。”阿勒克西鬼使神差般答道。
“大人,我来挡住他!您快撤退!”
副官带着人马急匆匆地赶上,拱卫在阿勒克西身前。
“噢,难怪,这么说来劳里让自己的儿子冲头阵?”
铛!滋滋——
卡西米尔将扛在肩上的大剑放下,剑尖重重砸落在地,伴着火星拖曳出深深的沟槽。
“呃啊啊!!!”
在卡西米尔放下大剑的同时,原就精神紧绷的副官按捺不住,呐喊着将长剑举过头顶,迸发出烈焰向着矮小的身影冲去。
嗵!
呐喊声戛然而止。
卡西米尔甚至都没有作出任何动作,仍旧拖着大剑向前迈步。
冲锋的副官浑身紧嵌于地面之上,而且还在不断地向下陷没,盔甲在闷响声中逐渐变形凹瘪,好似正被山岳倾轧。
“大人!!快撤啊!!!”
一名近卫拉扯起呆滞望着副官的阿勒克西,焦急地把他向后拖去,其余人则分散队形,义无反顾地向着卡西米尔冲锋。
锵——
拖曳在地的大剑猛然斜向撩起,将砖石都剜出沟壑来,卡西米尔似乎挥空了,挥早了,剑刃划过空气,并没有迎上谁的身体。
轰!!
自墙壁轰然弹出层岩,瞬间将走道扫荡一空,冲锋士兵的躯体被整齐压在对向的墙壁上,一动也不动了。
岩片末梢尖锐锋利,将金铁武器都一分为二,士兵的半身和着鲜血啪嗒摔落在地,断面齐整如同遭受了剑刃直击。
这么说也不失贴切,那岩刃正是卡西米尔斩击的延伸,和他挥出的剑路完全一致。
近卫拉着阿勒克西向后狂奔,不敢回头看半眼。
噗——
伏贴于地面的副官盔甲终于不堪重负,挤成了对折的铁板,而在那其中夹着的脆弱躯体,犹如西瓜一般爆裂开来,在地面绘出猩红的画幅。
卡西米尔提剑一闪,转瞬便追上了狼狈逃窜的近卫,剑尖哧地一声自他的后背贯入,将其直接钉穿在地上。
近卫一直拉着阿勒克西,如今中剑倒地,将他扯了一个趔趄,阿勒克西一屁股跌坐在地。
而卡西米尔则双手压着剑柄配重,并着脚蹲在大剑的剑格上,与身侧的阿勒克西近距离对视着。
“你是抗命而来的吧。”他语气平淡,但眼神好似看穿了阿勒克西的一切。
施展了针对迷宫的禁术,堪称为杀招,甚至卡西米尔自己都没想到,这禁术之强大连迷宫结构都能摧毁,但这么关键的底牌亮出,冲进来军队却只有寥寥数百人,简直蠢到家,不可能是正常所为。
“——你懂我什么!!”
阿勒克西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时竟遗忘了畏惧,双眼通红地朝卡西米尔怒吼着。
“我懂你是个孬种,为了一己之快,害死了许多人。”
“你这个杀千刀的刽子手!!哪里来的脸皮说我?!”
阿勒克西手掌重重拍在地面上,在近卫淌溢的鲜血泊中溅出血花,指尖尚感温热。
“劳里领军英明一世,没想到教育上却一塌糊涂,有了你这么个背时生的。”卡西米尔垂下了怜悯的目光。
“呃啊啊啊!!!!”
阿勒克西面色涨红,抓起血泊中的长剑向那矮小可憎的身影全力劈斩。
叮。
卡西米尔伸出左手,轻描淡写地止住了阿勒克西的愤恨一击。
锋利的长剑竭力向下施压,但卡西米尔的两根手指如同焊死了一般夹着剑刃,分毫不曾动摇。
噗地一声闷响,被卡西米尔沿着大剑卸下的力量传递到被洞穿的近卫身上,瞬间将其开膛破肚,微弱的呻吟终于也消失不见,淋漓的血沫飞溅,抹在阿勒克西极度扭曲的面容上。
“你这个畜生!!!”
阿勒克西放开剑柄,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紧攥起包裹烈焰的拳头向卡西米尔挥去。
皮开肉绽,鲜血横飞,阿勒克西愤怒的双拳击打在凝实的黄幕上,如同击打在精铁上,沉闷连续的重击下,拳指近要折碎,森森白骨都裸露出来,但却仅仅漾起不起眼的波纹。
“真的太遗憾,太令人失望了,劳里的儿子。”
卡西米尔从剑格上跃下,锵地将大剑拔出。
阿勒克西视野一片通红,怒火几乎要将胸腔顶炸,这该死的小矮子每一句话都那么令人憎恶,那么令人愤怒,让人恨不得生啖其肉!
乍似为自己被贬低而愤怒,但他内心深处完全明白,这扭曲的憎怒其实是无源之火。
但他绝对不愿意承认,所以他没有去戳破那层薄纸,继续欺骗着自己,寻求着解脱,或者说逃避。
他渴求着卡西米尔的剑刃降下恩赐,在自己无法继续欺骗自己之前,斩断这悲哀的蠢货。
“安息吧,可怜虫。”卡西米尔似乎看穿了一切,于是扬起了大剑,以处决一般的姿态。
见此,阿勒克西的淹没理智的怒火下,潜藏着的一丝窃喜,几乎要按捺不住爬上嘴角。
终于,在被剜心的愧疚吞噬前,可以抛开一切了。
对不起,父亲……
就在大剑挥下前一瞬,卡西米尔的尖耳微颤,察觉了异常的声音。
铛!!!
处决的大剑拖出幻影,迅速变招向身后挥斩,响亮的金铁声猛然炸开,回荡冲刷着洞道。
一抹幽影倒飞而出,轰地将墙面砸出大坑。
与此同时,隆隆的震地声从远处洞道响起,整齐而划一,势如洪流,飞速向这边接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