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呃……”
泥泞的道路,遍体鳞伤的虎兽人踉跄前行,温煦的阳光照在他的军装上,干涸了乌红的血痂。
他右臂无力地低垂着,右腿也在泥水中拖曳,眼睑半掩着碧绿的瞳仁,涣散而虚弱。
要回到,斯涅格拉德。
要警告他们……
“呃——”
颤抖的膝弯失去控制,重伤的躯体扑通跌倒在泥泞中。
啊……
碧绿的眼眸映着污黑的泥,染成了浑浊的深色。
“把这当成我的赎罪吧。”
劳里大人……
呐喊与厮杀的回响逐渐清晰。
格拉西瓦利斯军,盖鲁姆帝国禁军。
全部都是陷阱。
“突围!!!共和战团!!向南突围!!!”
“被包围了!!!我们被包围了!!!!到处都是帝国军!!!”
“指挥官在哪里?!!——咿、啊——!!”
“将军!将军!!请您快走吧!!”
劳里站在战阵中央,没有应声。
蝗群般不可计数的士兵将罗斯兰堡团团包围,不断收割着凄厉的哀嚎。
剑圣、圣徒、贤者、大贤者。
数道强大的气息升空,遥遥锁定着如孤叶飘摇的战阵。
毁灭的法术与战争魔装大片抹平生命,一如抹平攒动的蚂蚁。
“父亲!不要再犹豫了!您一个人是跑得掉的!!”
“跑不掉的,我已经无路可退了。”
“别说这种话了!!”
“阿勒克西,这一定很不公平,但我仍然要问你。”
劳里将仰望大贤者的目光收回,转向背负着虎兽人的阿勒克西。
“什么事……”阿勒克西表情痛苦,强行将惭愧的视线挪回,与父亲对视着。
“你想活下去吗?”
“……不。”没有经过多少犹豫,年轻的骑士咬牙道。
“是我害了你,我不配作为你的父亲。”
“您在说什么!明明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是的……那无关紧要,早在这之前,此行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您到底在说什么……”
劳里没有回答,伸手将阿勒克西背上虚弱的虎兽人接了过来。
“……阿勒克西,告诉我你的本心。”劳里手中闪烁,展露出一条卷轴,轴体不大,但密封非常紧闭,以金属壳多重加锁,材质精致厚实。
拿出卷轴后,他接着问道:“你想活下去吗,哪怕面对的现实更为残酷?”
“不!如果战死是亚尔维宁的命运,那我欣然接受!”
阿勒克西明白那是传送卷轴,也明白父亲为何发问了,但他却没有读懂劳里话中的另外一层深意。
“……那就将这份诅咒交予他吧。”
咔嗒,垂头望着重伤虚弱的虎兽人,劳里解开了卷轴的金属拘束。
“……不。”伊戈尔摇着脑袋挣扎起来,尝试推开劳里的胳膊。
“把这当成我的赎罪吧。”
“不……不,不!”
“去汗国吧,那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不!!!”
视线一瞬被白芒所笼罩,在挣扎中开始了天旋地转,数道强大的魔力冲撞阻挠,如同被重锤碾压,被台钳撕扯,在崩溃前一刻,沐浴着温煦的天色,坠落于松软的土壤中。
……
“大人,需要帮忙吗?”
遥远的声音传来。
“咳、咳……”
伊戈尔的意识被唤回,咳嗽着在泥泞中翻过身来,望见了艳阳下背着藤筐的老农夫。
“我这里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农夫卸下藤筐,从中取出一块麻布与水袋,他解开了数层包覆的麻布,犹如解开珍宝的包裹,里面包着的却仅是半块干饼。
或许这是他一天的口粮,晌午部分的剩余,用以维持繁重的农活,但他将这干饼递给倒在泥泞中的陌生男人。
“……不。”
伊戈尔以沙哑的嗓音回应,拒绝了朴实的好意,随即艰难撑起身体,从泥泞中拖出淅沥污水。
“大人要去哪?”老农也不在乎沾染泥浆,上前托扶着伊戈尔,帮他站了起来。
“斯涅格拉德……”
“那就要到了,中午正好休息一会,我送您过去吧。”
“不……”
伊戈尔挣开了老农的搀扶,踉跄向前迈步。
还未走出多远,又驻足停下。
“谢谢……”
又经过了数个小时的踉跄跋涉,与许多投来好奇目光的行人擦肩而过,伊戈尔混沌的意识察觉到了违和感,但又无法仔细理顺,只能重复地继续迈步。
终于,越过松林,壮观的城墙屹立于他的面前。
石桥上,往来的商队行人络绎不绝。
伊戈尔抬头仰望,他望见了城门上高悬的旗帜,涣散的瞳孔急剧收缩,一切违和感终于如电串联。
熟悉的蓝白冰棱旗帜旁,却又飘扬着一抹赤红,赫然纹绣着明灿的女神十字。
霍地转身回望,松林前尚还留存着冰霜的长墙,遮掩着连绵的扎营遗址。
没有交战痕迹,没有半分交战的痕迹,没有封锁,没有军队,城墙整洁如新,城门车水马龙。
扑通。
伊戈尔脱力地跪倒在地。
圆瞪的双眼密布血丝,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惊骇与痛苦冲击着他虚弱的意识,几乎让他快要昏厥,但怒火与仇恨填充着他的胸腔,为他提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劳里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冰冷的阴谋与卑劣的背叛,早在最初的最初就种下了!!
“嗷啊啊——!!!!!!”
……
经历了太多的波折磨难,于生死之地幸存,久违地沐浴在阳光之下,不少学员当场流出泪水,纷纷相拥而泣。
依莉丝行走于城堡的废墟上,在那瓦砾之间,未被清除干净的阴影角落中,血腥与残酷仍然展露着,空气中弥漫着挥散不去的腥臭,蝇虫嗡嗡聒噪,乌鸦高飞盘旋。
幸存的士兵与学员们被禁军带领着,来到了被铁蹄践踏的联军营地前,这里是战场附近唯一还算干净宽敞的空地了。
格拉西瓦利斯的士兵们早就在此列阵,脸上洋溢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咚!咚咚!……
富有感染力的军鼓敲开序幕,随即管弦等军乐齐声演奏,唐突带来了激昂壮丽的乐曲。
格拉西瓦利斯和禁军的士兵们欢呼雀跃,高声呐喊着什么。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集中,越来越同步,最终汇聚成一股响亮的浪潮。
“盖鲁姆帝国万岁!!!亚历克斯陛下万岁!!!……”
嗵!嗵!嗵!嗵!
士兵们齐声顿下武器长柄,没有的则以脚步代之,沉重的撼地声带来雄壮的威势。
高台上,一道披挂半肩披风的身影伴着欢呼,踱步现身。
嗵!!!
随着最后一声鼓点落下,雄壮的震地也随之停歇,数十万军阵齐声沉默,将留白献给唯一的声音。
“这场伟大的胜利,荣耀皆属于你们。”
亚历克斯皇帝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