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依莉丝第一次见到亚历克斯皇帝。
不同于以往在薇薇安的描述中所想象的样子,亚历克斯看起来更年轻,而且更随和,若是褪去桂冠与华服,大概观感上只是名亲切的贵公子。
他有着和洛蒂相似的容貌,但气质大不相同,赤红短发及颈,戴着金叶的桂冠,绯红的眼眸比洛蒂更柔和,带着亲近的微笑,意外地和菲利普王子气质相近。
因为是御驾亲征,所以在华贵的半肩披风下掩着的是戎装与铠甲,那铠甲非整体锻造,而是有着许多结构拼合的沟壑,边缘嵌有贵气的金纹,但却不张扬,连形制都很修身,大面积地露着内衬的军服,给人一种实用但不臃肿的潇洒感。
那半肩披风也很眼熟,仔细想来,在朦胧记忆中,洛蒂似乎也披过一样的。
亚历克斯迎着欢呼环视军阵,点头致意时,有意无意地多在学员的方向停留了片刻。
“真没想到居然能见到皇帝陛下……”
“等我回老家,恐怕要让朋友羡慕死了。”
“天啊,他好年轻啊。”
“而且好帅……”
学员们叽喳着议论纷纷,若不是亚历克斯早已有了配偶,恐怕有人都打起主意了,或许仍然还有也说不定。
亚历克斯在高台上慷慨陈词,大而泛地表彰着众将士的功绩,其中也具体点了几个名字,包括莱茵方伯和卡西米尔。
两人上台站在亚历克斯身旁,依莉丝这才得以窥见神秘的莱茵方伯面貌。
厚实的披风将他的身形包裹,看不出胖瘦,但与亚历克斯相比身高低了不少,他佩戴金丝眼镜,卷发乌黑,总的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完全和叱咤北境的方伯名声所不符。
仔细看来,他和莱茵市长确实眉眼有几分相似,只是莱茵市长气质威严如同老狮,而他更像是神秘的狐狸。
另一边,身材矮小的卡西米尔表现有些异常,他面色有些难看,似乎是心情不太好,但又不能展露出来,所以紧绷绷地。
“请向我们伟大的将军——卡西米尔致以崇高的敬意和赞美。”
台下一片欢呼喝彩,就连学员们也被调动了起来,气氛十分高涨,但卡西米尔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面对敌人碾压性的集团军攻势亦毫不退缩,卡西米尔将军以一敌多,在艰难而危险的任务中力挽狂澜,成功地保护了帝国的未来。”
说着,亚历克斯将目光投向了学员们。
“正是由于将军的卓越领导和舍命拼杀,帝国才完美地取得了这次伟大胜利,其功业不能用只字片语所述清,但,英雄的表彰却绝对不能缺席。”
“我,亚历克斯·罗伦佐·瓦莱里亚·鲁弗斯·奥古斯塔,以盖鲁姆皇帝的名义,授予卡西米尔·索伦伯爵头衔,领封格林伍德郡,其领内日光下的每一分土地、每一位人民、每一份采邑,皆归领主所有,任何人不得干涉侵犯其神圣权利,其名索伦将永镌于格林伍德,世代相袭,永不更易。”
“卡西米尔·索伦,你是否愿意承认我为封君,践行封臣的义务,向女神起誓为我而执剑。”
“我愿意。”纵使卡西米尔脸色已经铁青,但还是扭转身子,单膝跪地。
“在女神的见证下,我接受你的效忠,亚历克斯·罗伦佐·瓦莱里亚·鲁弗斯·奥古斯塔在此宣誓,我将会践行一切封君的义务,永远保护你的权利和领地,正如你所捍卫的。”
亚历克斯抽出佩剑,轻点在卡西米尔两肩。
“索林伯爵,愿女神保佑他长治久安!”
“愿女神保佑他长治久安!!!”士兵和学员们欢呼着,为见证这一刻而感到与有荣焉。
依莉丝从卡西米尔的面色中读到了明确的信息。
他不想受封,这很明显,但原因深挖却很有趣。
原本他是属于希格斯的冠军骑士,是希格斯军团的将军,但在受封之后,却遵从高位的原则,主要身份成为了盖鲁姆直属的封臣伯爵。
换句话说,他现在名义上已经是皇室的人了,即便不辞去军衔,继续领兵,也不能和希格斯有太多瓜葛。
但他未必还有领兵的机会了,他的抵触那般明显,亚历克斯不可能不知情,明知抵触但仍然这么做的原因,恐怕是明升暗贬,要将他调往眼皮底下赋予闲职。
洛蒂和亚历克斯的竞争,希格斯对于洛蒂的支持,都是人尽皆知的“秘密”,此举无疑是为了削弱希格斯的实力和影响力。
这个亚历克斯,笑面下也是工于心计,绝对不简单。
“莱茵·施莱伯。”亚历克斯深吸一口气,朗声念出了莱茵方伯的名字。
“是,陛下。”
莱茵方伯抚胸跪地,仪态和语气都比卡西米尔恭敬到不知多少。
这时依莉丝察觉了异常,格拉西瓦利斯的士兵们皆是神情紧张,大气不敢喘一声,眉眼间隐隐透露着亟待释放的激动。
“尤拉门图姆邦联犯我国疆,侵我安定,素来为帝国心腹之大患,然幸甚有女神垂怜,将星出世,自卫戍条约签订以来,格拉西瓦利斯众将士势如破竹,横扫北境而扬国威,此番开疆拓土的旷世功业,属于每一位英勇无畏的格拉西瓦利斯的将士,亦更属于举世无双的莱茵方伯。”
“而今兵不血刃便使邦联议会暗降,设计诱杀顽固之余孽,驱虎吞狼明辨无耻叛军,一石三鸟,更是旷世之谋!”
什么?邦联议会暗降?设计诱杀??明辨叛军???
依莉丝越听越迷糊,完全不能理解亚历克斯在说什么。
“全赖陛下信任。”
“不要过谦,帝国英雄的名号,你当之无愧。”
亚历克斯向旁边招手,一名仆从快步递上裱着华贵金花的木匣。
“昔日帝国名将德·拉罗什力挽狂澜,救帝国于将倾,开疆拓土创不世之功,得授陶德希格斯立国之勋,而今莱茵·施莱伯,为帝国开疆拓土千百里,功业万古,可比希格斯先王在世!”
“同功当享同勋!在女神的祝福下,我以神授的盖鲁姆之名义,宣布格拉西瓦利斯王国即日成立!莱茵·施莱伯——领封国王!!”
咔嚓,木匣打开,亚历克斯托起其中华丽的宝石叶冠。
欢呼与呐喊从格拉西瓦利斯军阵中迸发,震天的声势中包含了数不尽期冀落定的激动。
如果说卡西米尔的授衔是与有荣焉,那么这次的授衔则是他们的切身利益,这支冒险者军团的创立,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此刻。
在欢呼声中,亚历克斯宣读了莱茵方伯,或者说莱茵国王的权利与义务,宣读了他的法理领土,并致以女神的祝福,枢机神官更是上台进行了施洗仪式,军乐齐奏,所有人都沉浸在这载入史册的一刻,以见证为莫大荣誉,好一番欢庆景象。
可依莉丝仍旧在揣摩着刚才亚历克斯所说的话语,她心里有些压抑,说不上来的感觉。
……是了,如果说功绩全都属于莱茵方伯……那洛蒂呢?洛蒂现在在哪里?与格拉西瓦利斯协战的希格斯军又在哪里?
如同猜透依莉丝所想,亚历克斯取出卷轴,右手平压,按下了现场雀跃的氛围,表情肃沉地低声道:
“帝国的胜利,都应是完全的!帝国的安定,都应是稳固的!而今我们取得重大战果,但却不能沉浸于盲目的喜悦,可耻的叛徒仍逍遥法外,时刻威胁着帝国的根基,威胁着‘我们的土地’!”
格拉西瓦利斯的士兵们此刻空前地忠诚,已经完全把自己与帝国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了,待听到亚历克斯的说法,纷纷表情肃整起来。
……依莉丝的心脏咚咚跳了起来,声音那么焦躁。
哗啦,亚历克斯松开手中卷轴,将其内容展露于前,希格斯国王雷克斯的亲手签章正赫然印在落款处。
“叛国罪人马歇尔·德·蒙福特!妖言蛊惑希格斯东征军!挟持爱妹夏洛特!公然发起叛乱!人人得而诛之!!枭贼人头颅者!赏百万!封帝国宫伯!!!”
“……讨贼安国!!!”
“讨贼安国!!!”
“讨贼安国!!!”
震耳欲聋的呐喊齐声响彻,格拉西瓦利斯士兵和帝国禁军激愤地咆哮着,而希格斯士兵则瞠目结舌,丢了魂般呆滞着,台上的卡西米尔更是脸色铁青,臼齿紧咬。
依莉丝如遭雷击,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马歇尔·德·蒙福特……马歇尔?
夏洛特?
洛蒂?!
一阵阵地眩晕冲击着额头,依莉丝脚下踉跄,周遭的嘈杂声音都变的朦胧遥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