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诺，把这批货送到内城，我们先去占个桌，等你回来。”
“好的。”
魁梧的男人点了点头，卸下板车沉重的包裹，扛在肩上。
天色昏暗，街道各处都点亮着大大小小的明光，房屋与道路逼仄而破旧，衣衫褴褛的行人在其间拥挤穿行，早已习惯了这永夜的昏暗与狭小的空间。
“那个新人，你觉得怎样？”马可摘下面罩，转头问向同伴。
“哼，比法迪斯差远了。”
蒂亚戈一脚将板车踢向了城墙角落，在那里还堆放着不少捆着麻绳的板车，沾着泥污与血渍。
“法迪斯也是从新人开始的，已经这么久了，是时候该放下了，蒂亚戈。”
“用你教吗？再带他两次观察一下。”蒂亚戈轻啧一声道。
“行，那走吧，去晚了就没桌了。”
两人结伴行走在巷路中，吵闹的生活气息从道旁的窝棚中传来，仿佛穿行于谁家的后院。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们路上不时要跨越矮凳、穿过晾衣架，在这里，空间是最重要的财产，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被闲置，哪怕是内城也不例外。
但不管怎么说，在救主龙骑士降临之后，这里的生活还是好转了许多，城市没有从前那般拥挤，物资也丰富了许多，每次任务回来之后，甚至都能像现在这样，到酒馆稍微放松一下。
咣当。
从空中掉下来一金属物什，差点砸到了蒂亚戈的脑袋，在地上轱辘着扣倒后，原来是一个坑洼的铁碗。
蒂亚戈扬起头，看到了数层窝棚上方探着头的赤膊男人，这里没有规整的楼层，一切混乱不可量计，几乎也望不见天空。
“不好意思！手滑了！”男人大声呼喊着。
蒂亚戈没说什么，弯腰捡起了沾着地面骚臭泥泞的碗，甩手将其抛上半空。
“谢了！”男人敏捷地伸手接到碗，又将脑袋缩回到窝棚里。
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掉下来的不是排泄物已经谢天谢地了。
两人推开小巷深处的破旧房门，喧闹的气氛扑面而来，昏暗的房间内摆着形制不一的木桌，或大或小，或圆或方，有的缺了腿，有的甚至就是个发霉的木箱子，但无一例外都坐满了人。
“还是来晚了啊。”马可叹声道。
“蒂亚戈、马可！没死在外面啊！”
吧台后面，一名大叔看到了两人，热情地高声招呼着。
他走路一瘸一拐地，半边脑袋扣着鳞状疤痕，丝毫不生毛发，看起来怪异可怖。
“还没给你送终，我能先死了？”蒂亚戈呛着回嘴，但也挂起了笑容。
“小东西，跟我比命长？哈哈哈，桌满了，你来我吧台后面坐吧！”
“不怕我顺你两瓶？”蒂亚戈闻言也没客气，和马可一起向着吧台走去。
“一顿饱和顿顿饱，看你分不分得清了。”
“分得清分得清。”
“威利！搞两份新鲜的！”大叔朝着背后的厨房喊道。
“好嘞老爹。”厨房内传来回应。
“三份，老爹，布鲁诺一会就来”蒂亚戈落座道。
本就狭窄的吧台空间挤了三个人，愈发逼仄了。
“这次有什么新收获？”
被称作老爹的大叔从柜中取出酒瓶，那瓶子不知重复用了多少次，已经敷满尘迹与划痕。
酒液倾倒在缺角的玻璃杯中，浑浊而起泡，一副倒胃口的颜色。
“没什么，例行探索而已，找到的东西基本都不能用了，燃料倒是有不少”蒂亚戈端起酒杯摇晃着。
“呵，装起来了是吧”老爹啪地拍了下蒂亚戈的脑袋，“还有什么能比燃料更重要？”
“一瓶不像这种泔水的酒”蒂亚戈摸了摸后脑勺，对老爹的行为也没多大抵触。
“那你别喝了。”
“这不是没找到嘛，又急！”
蒂亚戈连忙躲开了老爹伸过来的手，看得马可呵呵一笑。
“大餐来咯。”
一名独眼的年轻人从后厨走出，将手中托着的木盘放在两人身前。
“哟，稀罕了，最近进好货了啊？”
蒂亚戈惊讶望着盘里那黑灰的糊糊，隐约还能瞧见掺杂在其间的干肉丁，虽然细小到可能拼在一起也没有手指尖大，但在这里无疑是奢侈之物。
“是啊，拜你们所赐，最近城里的物资都充沛了不少，说不定哪次你回来真能喝上一口好酒。”
“可别了，和他们有啥关系？要不是龙骑士大人在外征战开拓，他这会能不能支棱坐着都还两说呢。”吧台另一侧的酒槽鼻冷哼道。
“你什么意思？”蒂亚戈带着怒意的目光登时就扫了过去。
“我什么意思？不如说你什么意思？我说今天的一切都拜龙骑士大人所赐，你有意见？”酒槽鼻提高了腔调，不甘示弱地回瞪过来。
这帽子不可谓不严重，酒馆里不少不善的视线都投了过来，现在城里有对龙骑士的狂热追捧，若是谁敢说龙骑士的坏话，保不准第二天就人间蒸发。
虽然蒂亚戈本来也对龙骑士心存感激，但这不代表自己这些脑袋别腰带上的探索者工作就没有意义，听到这话他火气蹭蹭往上窜，但又敢怒而不敢言。
“行了，你别在这里偷换概念混淆视听了，龙骑士大人的功劳和探索者的功劳并不冲突，你现在手里的杯子可就是蒂亚戈带回来的。”老爹拍了拍桌子，打起了圆场。
“嘁，晦气。”酒槽鼻看了看手里的酒杯，暗骂一声，但也没嫌弃地又凑到了嘴边。
我带回来的？蒂亚戈望着那杯子楞了一下，他没记得自己带回来过这东西。
转过头去，只见老爹朝这边悄悄眨了眨眼，于是他也心领神会地不说话了。
咣当，房门被人粗暴地推开。
一行披着暗红斗篷的人走进酒馆，说是斗篷，不过是染红的破布，至于那红染料，透露着些许腥气，八成是血。
“唉……”老爹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诸位受恩惠的选民啊，聆听我主的教诲吧！”
为首的红衣人伸展双臂，动作浮夸地朗声道。
酒馆内原本喧闹的氛围顿时冷淡了下去，吃客们纷纷别过视线，不与这群怪异的家伙对视。
“呵，嘴上对龙骑士那么狂热，现在又闷头装作不见。”
蒂亚戈嗤笑道，声音保证恰好让酒槽鼻听到。
然而那家伙勾着头喝酒，一语不发地无视了挑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