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鹤唳,青烟缥缈,翠绿的天盖下,玄檐素壁的百丈门阙高入云霄,门阙中,宽阔的白玉石阶自山脚纵铺,浩然直达巍峨大殿。
在那阳极为数的石阶上,两列身着月白长袍的男人齐步并行,各自手执灿金的锁链虚影,缓缓拾级而上。
灿金的锁链看似虚幻幽影,但却结实地捆缚在一名少女身上,那少女着素袍,饰竹青,白若晴雪的发丝以两枚乌木长簪随意盘束,而后又如瀑披散于后脊,她身材不算高,但气质清华秀雅,若不是被两侧的锁链禁锢,乍看上去还以为是被护送的大小姐。
押送的队伍脚步不紧不慢,肃穆而节律地行进着,应当是在遵循某种仪式,场面非常安静,除了脚步和铁链声,没有人开口说话,除了……
“咱就是说,走快点啊。”
被锁链捆缚的少女一点阶下囚的自觉也没有,挂着生无可恋的表情向身旁两侧催促道。
她眼眸潋银,皎清如水,澄澈如出鞘剑光,纤眉轻挑,伴同一双凤眼,本显少年锋锐之气,但透着粉嫩的脸蛋微微饱满,又将这好端端的锋锐一转抹为稚气,成就一名俏皮少女了。
这般印象果非臆断,那少女确凿正嘟着脸,朱唇微撅,毫不遮掩地流露着自己的不满。
然而没人理她,没有因为催促而加快脚步,也更没有因囚犯的不逊行为而出言教训,只当是耳旁风了。
饶是这种姿态更是让少女不忿,但她一时还真没法子,毕竟身上这拘神索可非一般,自己现在还能说话就已经很难得了。
她眼睛狡黠地转了半圈,嘴角挂上微弧道:“啊呀,这锁链好蛮横,把我全身灵力都榨光了,我双腿已经虚软到走不动啦……”
说罢,她竟直接卸去力气,噗通一声以不雅的姿势爬伏在了玉阶上,牵动着绷直的锁链叮铃作响。
“你搞什么,麻溜起来!”队列不得已停了下来,左前首带队的男人回身悄声呲牙道。
“人家好累,感觉要死掉了,嘎——”双臂被捆缚的少女像毛虫一般在地上蛄蛹了下,把头埋在石阶中发出了敷衍的呻吟声。
“弦音师叔,算我求你了,别丢人了好不好!”
男人年龄明显比少女要大许多,但却要称呼对方为师叔,此刻他呲牙咧嘴倒不是因为被占了辈分便宜,而是生怕这闹剧被师祖们瞧见了。
“轩则,师叔对不起你啊!师叔真的不行了,你们把我提上去吧!”弦音抬起脸来,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
我信你有鬼啊!!
楚轩则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拿她一点办法没有,总不能真的行使巡监职权罚她吧!
“姑奶奶你真别闹了,你老老实实的,一会我磕头给你求情好不好?”
他离开队列,蹲在弦音身前悄声道。
“拉倒吧你,你面子好使吗?”既然是两人私聊,弦音也就没再继续蹩脚的演技了,直接翻了个白眼讽嘲道。
“那你要我怎样!”轩则也急了,声音都差点没压住。
“你不知道那群老登会怎么办吗!”
“嘘!嘘!”轩则被这大不敬的话吓出一身冷汗,要知道师祖们可是监天察地,耳目通神,在碧霄殿前说坏话就好比凑在人家耳边大喊大叫,也就这姑奶奶不怕了。
“师叔我上去就是一个砧板鱼肉啊!轩则好哥哥,要不然你先放我走,来日我必化人形报答你的恩情!”
“我不活啦?我放你走?我放你走你就走得了吗?”无视了化人形的怪话,轩则故意不去吐槽接她的茬,长久的相处让他晓得,接了话茬,怪话就没完了。
“我化狐狸报答你的恩情!”
“……别闹了!”
一瞬,轩则还真脑补了一下弦音顶着狐耳的情形,思想不禁有了些许恍惚,旋即马上发现自己上套了,赶忙正色。
“那你把我提上去吧,我走不动了。”
弦音脸一别,又埋在了玉阶间,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被放走,说这些不过是故意逗弄轩则,好让他同意更简单的要求。
“哎、你……唉……”
见弦音埋着头不应声,一副铁了心赖地上的样子,轩则也只好无奈地抬起头,朝队列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叮铃的清脆声音响起,锁链被绷直收束,将赖在地上的弦音提溜了起来,少女摇来晃去地在玉阶上轻轻荡着,好似坐秋千。
就这样,一行人提溜着撅着屁股乐在其中的弦音继续向上前行,只是那肃穆的气氛再没有了,只剩下滑稽。
在玉阶尽头,大殿前的广场上,早已按严谨的次序落座了多人,他们或老或少,仪态各不相同,或品茗,或遛鸟,甚至有小孩样貌的,鞋子甩在一旁,光着脚侧卧在座椅里,托着后脑勺阅卷,好不慵懒。
若是不说,乍看上去,定没有人会觉得这群人就是玉龙的中流砥柱、万千修士的供奉师祖,这场面更像是什么邻居老大爷家族聚会。
“噢,来了来了,都注意点!老黄,说你呢!别遛鸟了!”一名端坐的美妇挥手招呼道。
“急个逑,我又不瞎,还有百十阶也叫来了?”
遛鸟的老头回首骂道,胳膊上鬼头鬼脑的朱红小雀见状赶忙哆哆哆地啄向他的手心,脑袋都拖出残影来,三两下,一把黑漆漆的丹丸便尽数入肚了。
“我*!你饿死鬼投胎是吧?!”老黄吹胡子瞪眼地望向手心,而那朱红的小雀歪着头装作无辜。
“傻狗,不吸鸟你早他妈省出来一座滨海府邸了。”原本侧卧着阅卷的小男孩坐起身来,一边穿着鞋子一边头也不回地吐槽道。
“我养鸟关你屁事!灼离,给他整个活!”
小鸟闻言啾地一声清鸣,绚丽的流光顷刻凝集,它扑扇着翅膀刚要起飞,鸣叫声突然噶地一下戛然而止,干呕着身子一歪,从老黄的胳膊上失足滑落下去。
“我你他妈!今年你别想有得吃了!!”
老黄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坠落的小雀,灼离咔咔在他掌心干呕着,差点没被丹药撑死,当众出丑让更是让老黄急得面红耳赤,脸色尤比鸟毛红。
“触大逆之罪者已拘至——”
轰!!!
晴空一道雷鸣随即炸响。
闻声,众人纷纷收起家伙什,正色落座,表情再无半分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