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莉丝感觉胸中有什么就快要破茧涌出,被一层薄纱般的迷雾笼罩,仅差临门一脚,却又如同隔着天堑。
「女神」,这个答案似乎合情合理,但又有说不出来的违和,似乎贴近而又失之交臂。
望着她紧咬嘴唇陷入沉思的模样,弗朗西斯科感到欣慰,同时又有些闷郁,她牢记了自己的告诫,没有无条件地接纳外来信息,有着自己的思虑和考量,何其聪敏的学术苗子,可怎么就不懂得早些弃暗投明呢?
“好了,古贤者有云,思而不学则殆,你的阅历还不足以支撑你获得自己的答案,这件事目前不要太过纠结,保持质疑,在道途中不断求索便好。”
“……”依莉丝甩开那似要吞噬精神的无底疑问,转而问道,“所以,你是说矮人们明白了这个道理,故而去追寻女神的指引吗?”
“猜想而已,我姑且认为是这样的,至于迷宫的意识,就像你说的那样,它一定缘于某种目的而被创生,根据我对泰拉各地的迷宫研究,这个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接触女神。”
弗朗西斯科仰头望向壁画的最顶端,那轮绽放光华,被渴求之手所托举的十字明星。
“换言之,迷宫便是这个世界的通天塔,为了朝觐也好,为了篡取也好,它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抵达‘神’之所在。”
对,对吗……?
依莉丝脑海中闪过了那轻声的呢喃,来自迷宫的幽怨倾诉,那虔诚而渴望的耳语。
“如果说迷宫并非是……矮人自作主张的僭越造物,而是奉神启之命……所建造的呢?”
弗朗西斯科嘴角压抑不住勾起弧度。
“那就……太妙了。”
正如弗朗西斯科所说,在信息不足的当下,执着于虚浮的猜测并没有太大意义,若是沉迷于此反而有害无利。
两人作了简单探讨后,依莉丝激活七叶印记,声势浩大的异相贯穿了六层迷宫,所有领主大厅的雕像双眼齐亮,繁奥的立体法阵凭空浮现,最终在匠人和守卫们的惊愕注视下骤然收束,向着五层汇聚而来。
饶是解构了时间法术的弗朗西斯科,在仰首一览罗斯兰迷宫核心法阵时,也不禁感受到了阵阵晕眩感。
如果不算依莉丝梦中所见,这是人类首次直接目睹迷宫核心法阵的全貌。
弗朗西斯科当初之所以对依莉丝提及法阵,正是因为以往从未有任何文献记载,他仅是随口一提,并没有对此事抱有希望,而今这亘古的奥秘竟然真的展现在他的眼前,一阵兴奋的潮红涌上了他的面颊。
如同漫天繁星般的流光不断变换着排列,正如天象的演变,以依莉丝粗浅的魔导知识而言,面对这根本抓不到规律的庞大奥秘,妄图理解它堪比数清银河中的星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盯了片刻,依莉丝就感觉到眩晕失重,悬于上空的仿佛不再是法阵,而是吞噬一切的深渊,让人双腿发软,不敢直视。
归根结底,引动这前无古人的奇迹,都要依赖于依莉丝那独一无二的魔装同调能力。
以往的迷宫领主就算获得了核心权限,也从未曾找到方法引出法阵,只有依莉丝这等通过模拟神经的方式将迷宫与自身完全链接的变态行为,才能做到这不可能的壮举。
这法阵的构型有太多的未知,不仅仅是构型,连整体框架和立体排布都大大超出了目前魔导学已知的知识范畴,就连弗朗西斯科,拥有贤者之石的天才贤者,对此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和敬畏。
“做不到……”他喃喃道,语气有些沮丧,但表情却几乎狂喜,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一些依莉丝尚且不能理解的东西。
“做不到什么?”依莉丝问道。
“拓印,完全做不到拓印,完全未知的立体排布,甚至包括了亚空间的多维折叠,无法将其平面展开。”弗朗西斯科语速极快,明明是在陈述坏消息,但音调却压抑不住地上扬。
“强行记录魔网特征呢?”
依莉丝提出了某种解决方案,这是面对传统魔法黑匣时常用的拓印策略,即不解构,直接复制法阵每一处特征。
“天文数字,那远远超出我的精神力,大贤者恐怕也做不到。”
依莉丝心中有些打鼓,要是真如弗朗西斯科说的那么夸张,自己的小脑瓜是不是随时有爆炸的风险,要知道这面核心法阵可是和自己完全同调了的,虽然洛芮儿也没能帮自己成功解译。
“能把权限转让给我吗?任何条件都可以。”弗朗西斯科转过头来,他眼神炽热,声音微颤,提出了一个有些厚颜无耻的提案。
依莉丝明白,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并不是出于对利益的垂涎和觊觎。
“恐怕不行,虽然难以解释,但应该只有我可以将法阵完全展现。”
“这样。”面对依莉丝莫名其妙的结论,他完全不疑有他。
“原因,能否简要解释?”纵使单纯如弗朗西斯科,也明白法师都有自己的秘密,但他仍旧如同恳求般急切问道。
依莉丝从他眼中看出了初次相遇时那般的狂热,明白这件事对于他而言意义重大。
“……我并非单纯获取了迷宫权限,而是通过模拟神经与迷宫完全同调了,你问怎么做到的话,抱歉,我也真的无法解释,那只是一次巧合,堪称奇迹的巧合。”依莉丝到现在也不能理解,凭自己孱弱的精神力,到底是如何承受连贤者都望而却步的庞大负担的。
“不,这就够了……感激不尽。”出乎意料地,在得到依莉丝的答案后,弗朗西斯科兴奋地道起谢来,虽然没有当初时间法术研究突破时的疯魔表现,但依莉丝能看出来,他的激动尤有甚之,激动到甚至没空去表达情绪。
“这就够了吗?”依莉丝甚至已经做好了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的打算。
“没错,我已经有思路了,接下来我将会留在这里,做一些实践尝试。”他面色潮红,兴奋不已,仿佛目睹着唾手可得的金苹果。
“那等结束后,我再带你去发现金像人偶的地方。”依莉丝没有听出弗朗西斯科话语内的深意。
“不,那不重要了,你不需要等我,我会在这里定居下来。”
“定居?你要留在这里多久?”依莉丝惊讶不已,没想到弗朗西斯科竟然是作着这种打算。
“余生。”
“什么??”依莉丝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希望在我有生之年,可以完全破译其中奥秘。”弗朗西斯科心潮澎湃,此刻眼中仅有面前这繁奥眩目的法阵。
“学院呢?你的其他研究呢??”
依莉丝明白了弗朗西斯科有此言论的原因,诚然这面法阵牵涉的奥秘和知识极深,与之相比,一名贤者的寿数不值一提,但她断然没想到有人会这么简单地决定自己的一生。
“如果说这个世界的确存在命运的话,那么我至今为止的人生所堆砌的一切,大抵都是为了与你结识,为了此时此刻吧……”
弗朗西斯科此刻的狂热,一点也不亚于卡斯特鲁姆的苦修士,让人看了多少有些不适。
“夸张了吧……”
“安娜·依莉丝·冯·德拉克伯格,对于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惟愿真理之光常耀你的前路。”仿佛临终遗言一般的话语被弗朗西斯科道出,引得依莉丝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弗朗西斯科仰首望向变幻莫测的法阵,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流淌的七色星河。
“我看到……创世的踪迹。”
节点七。
在弗朗西斯科颤声道出这句话的同时,遥远不知几何的幽暗中,绯红的双目骤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