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就是这样了……”
走在迷宫的长廊中，依莉丝向其他人解释着之前发生的一切，包括汗国军队的种种恶行。
“相信他们一生都会感激你的。”
“是啊是啊，队长可是做了大好事！”
依莉丝听着她们的夸赞，原本应该会很开心，但心里实际却闷涨不已。
老实说，氛围很微妙，艾诺薇娅、卡内莲还有茉伊拉一直都在拘谨地捧着场，除了夸赞和附和之外，没说半句其他话。
至于格雷戈瑞几名男性，更是几乎沉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调笑附和着。
尴尬，甚至说有些压抑，依莉丝看得出来他们都小心谨慎地组织着措辞……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她明白，她知道是自己的失态导致了这一切。
导致了所有人如履薄冰般斟词酌句，生怕再度刺激到这个情绪化的小女孩。
为什么会这样……
说到底，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为什么自己的情绪波动那么大，反应那么过激……
蠢死了……
她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自处，刚才还能通过讲述经历缓解气氛，而现在故事讲完了，所有人噤若寒蝉，无形的矛头都指向了自己。
一直以来都努力想做一个合格的领袖，为此还模仿着哥哥的行为，自以为做得很好……
如今败露了。
自己不是沃尔夫冈，没有狼王般强大的意志，没有自然天生的领袖魅力，伪装来的终究是伪装来的，一个幼稚鬼终于被所有人看穿本质。
她不停地责骂着自己，想象着背后戳来的异样目光，当看到眼前熟悉的正门大厅时，便又回想起当时的窘境，眼眶再度湿润起来。
“依莉丝……”
艾诺薇娅轻柔的声音传来。
不要说。
不要开口，不要再安慰，好像我脆弱地必须要人呵护一般。
好像无理取闹还能被人理所当然地谅解，就如同看待孩童犯错般不值责备。
依莉丝喉咙又开始涨涩，得到的关怀越多，那份羞耻感就越强。
“队长。”平静而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格雷戈瑞。
“……怎么了。”依莉丝赶忙咽下酸涩，提起正常语气应道。
“谢谢。”他短促而诚恳地道。
“啊？”
依莉丝困惑不已，想要回头却又怕别人看到湿润的眼眶，不过这问答成功驱散了她不断内耗的自责。
“谢谢您一直看重我们，也谢谢您拯救了那群可怜人。”
格雷戈瑞的声音诚恳而自然，没有一丝做作或刻意的情绪。
依莉丝这才想起，当时格雷戈瑞是支持自己的，他也想为这满地的尸体讨个公道。
“只是我自己的任性罢了。”她咬了咬嘴唇回道。
“不，队长，您错了。”格雷戈瑞声音严肃了几分，立刻回应道。
“……”依莉丝垂着头，等待着斥责，不知怎么，这反而让她心情好受许多。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感谢您对我们的看重。”
“哈？”依莉丝这下是真的迷惑了，她搞不懂格雷戈瑞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接下来我的话可能会有些直接，但就算如此，我仍然要为您提出这份谏言。”
“请讲……”
“作为军事长官，您为什么要对属下反省‘任性’？”
格雷戈瑞的质问如锤敲打着依莉丝，一时竟然让她语塞。
“……因为我们……大多数人不是反对吗……”
“什么时候，长官需要对士兵的意见负责了？”格雷戈瑞语气严肃问道，连续紧密的质问让依莉丝头脑茫然。
“不需要……但是……”
“没有但是，在军队中，长官的命令就是一切，士兵的义务只有服从！”
“……”
卡内莲听着格雷戈瑞的语气蹭蹭蹿火，忍不住便要转身时，却被身旁的艾诺薇娅拉住了胳膊。
“我曾在达拉克洛克斯领担任过护卫队长，这是您所知晓的。”
“是的……”
“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您，长官和下属如果不能划清明确的上下关系，那对于队伍而言将会是灾难性的。”
“最轻微的后果是命令难以得到执行，最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会导致队伍的覆灭，我是指大规模死伤！”
谈及此处，格雷戈瑞语气急促，腔调也略微升扬，看起来是肺腑之言，兴许这些话，正是他曾经的亲验。
稍平情绪后，他放缓腔调继续道。
“您是一名仁善的长官，我个人十分尊重您，也甘愿执行您的一切命令，但士兵所需要的，不是仁善，也不是和蔼，而是坚定不移的指引和肩负一切责任的果决！”
“……”听着格雷戈瑞的言论，依莉丝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如果长官犹豫不决、瞻前顾后，那么士兵也会动摇退缩；如果长官坚定果决，即便是刀山火海，士兵们也能一往无前，拼杀出一条生路！”
“我想你是对的……抱歉……”
“不要为下属道歉。”
“这个还是……”依莉丝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不能苟同。
“……”得到如此回答，格雷戈瑞眼神变得有些柔和。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我相信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其实您内心深处早就明察洞悉，一路上您的各种领导和决断都正确果决，证明您是一名称职优秀且富有经验的领导者，而这样一名领导者，不可能不知晓这种道理。”
依莉丝被夸得有些脸红，若无其事地来回瞥着风景，这番话正搔到痒处，她确实有很努力地学习保罗的样子，在德拉克的生活确实积累了不少未经实战的经验。
“那么您之前在这间大厅做出的举动，便不可能是因为无知，其实倒也无他，只是因为您在乎。”
在乎……？
“是的，您在乎，因为您没有把我们当做下属、当做士兵，而是当做朋友，当做亲人，我相信有些人已经接近后者了。”说到这里，格雷戈瑞笑着望向艾诺薇娅。
依莉丝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其他人多少都挂上了笑容。
“如果被陌生人、被自己不关心的人反对，我想任谁都不会把那当回事。”
“正是因为在乎，正是因为内心的原则，没有得到朋友和亲人理解和支持，才会失望，才会伤怀，难道不是吗？”
“我……这……”依莉丝红着脸，想要反驳但发现根本没有角度。
……
场面一时又沉默
“噢噢~队长害羞咯！”
茉伊拉突然叫唤起来，将到了火候的轻松氛围泼洒而出。
“哎呀，格雷戈瑞这小子，平时不吭不哈，没想到这么能说会道啊？”
“我的话都被她说完了，队长，反正就是他说的，我寻思的也一样。”
“俺也一样。”
随着气氛舒缓，众人都调笑起依莉丝来，而她虽然有些尴尬，但压在心头的阴霾终于彻底扫空了。
是的……如果优柔寡断是错误的，那么就果断选择不让自己后悔的方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