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盖因兹·沃伦踏出结界的第二天,洛斯基特盆地迎来罕见的降雨。
那是由东部海洋远道而来的季风所导致的。
「淅淅沥沥······」
纤细的雨丝拍打着石壁,水珠从岩石上滴落。
在安吉尔大峡谷中,像这样可供避雨的石壁夹缝有很多。
所谓安吉尔大峡谷,那是三千年前地图上记载的,走出被洛斯基特山脉围绕的盆地的唯一道路。即使过了千年,这里的地形还未曾改变。以前这条路线在人类的国度还存在时,是几乎没有魔兽出没的。作为冒险开始的地方,密斯费提周遭的低级魔兽总是被路过的冒险者清扫殆尽。而刚出结界的少年就因野狼的追赶而疲惫不堪,没功夫去想为何狼会单独出没,不过因此他也足以饱餐一顿。
在其中一个石壁的夹缝里,背着一把被铁锈所覆盖的剑的少年正则躺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熟睡。作为最后一位人类种,他仿佛还未发现不知何时压在自己身上的重担。
尽管石壁内的光线有些阴暗,还是能勉强看清少年的睡颜。
不知何时,一位精灵族的少女走进石壁的缝隙里,在少年的身旁蹲下。同时观察着他的身体。
「身高170赫尔斯(公分)」
少年在梦里感觉到一阵清香,那是比花更芬芳,比雨后的空气更加清新的气味。
「身材偏瘦却强健吗......」
少女确认完少年的身体后小心翼翼地移动到少年的正前方。
那是张就算发怒也没什么压迫力的瓜子脸,让人觉得很是散漫。紫银的头发悠闲地在头上生长,不自觉地盖过了眉。偏瘦的身躯穿着朴素的灰色冒险者短袖上衣和长筒裤子,看起来就像是人畜无害连小狗都打不过还被追着满街逃跑的废材冒险者。但是,稍微有些帅气。至少,他身前的少女刚才是这么认为的。
少女似乎注意到了他背后那把长度差不多50赫尔斯的生锈单手剑。
「这把剑......」
「呜啊!」
随着一阵强烈的银色光芒闪烁,少女惊讶地叫了起来。
她才刚刚把手伸向那把剑,没想到就被剑本身所拒绝了。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少年背上那把生锈的单手剑从中间部分断裂开来。那是不完整的断剑。
「带有神圣气息还拥有自己意识的断剑吗......」
少女不禁想象它的原型是多么强大。
陌生的少女话声传来,同时察觉一阵清香。
但他还是很困。
一睁开朦胧的双眼,发现什么也没有。
少年随性地翻了个身,就这样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石缝外已经相当明亮,他知道天已经放晴了。
在强烈尿意的驱使下才不得已起身,迎接新的一天。
在朝霞的照耀下,安吉尔大峡谷的面貌逐渐显露出来。俩旁都是高耸而陡峭的石壁,顶层的石灰岩经过长期的雨水冲刷形成了一副旷世奇观。无法计算倾斜角度俩旁的石壁上矗立着无数骑士长枪般的尖塔,一直蔓延至最深处。而夹在石壁中间的道路是用几层大理石石板铺制的,因此历经千年才没有遭到树木的侵蚀。
不过盆地外降雨很少的缘故,石壁俩旁干枯的藤蔓倒是随处可见。
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顺便解决新陈代谢,没有什么比这更惬意的事情了,不,也许可能会挽救一个生命。少年俯视着前方的藤蔓这样想到。
「呼......呼......」
一匹狼就把我累成这样,真是不像话。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已经在家里蹲了三千年......
回去把狼皮剥下来做成大衣缝在衣服上吧,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向城镇前进。
但是随着一阵剧痛,像是一头撞在透明的石壁上一样的触感传递而来。
随后炫目的银光闪烁了一下,少年就好像球一样被弹飞了十几米。
他回想起昨天打倒那只狼后,想要回到密斯费提的家中制作狼皮大衣,再拿一些佐料来烤狼肉却被结界所拒绝的事情。
「啊,麻烦死了,看样子是回不去了呢。」
什么成为人类最后的皇帝啊,什么为了人类的未来要加油啊。
说的真是好听......
连树都砍不断的破剑是要我怎样!?
居然大言不惭地对我说这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三神剑之一——圣剑-修萨优?!
开放了魔法使用资格却体内却一点魔力的气息都感觉不到是要闹哪样!?
本来还以为效果的作用是需要时间的,现在看起来并非如此。
少年白皙的面庞上浮现出了微妙的表情,连我都不知道要怎样用言语去形容,该说是苦笑呢,还是悲伤呢。也许是掺杂了很多食材熬成糊状的大锅粥吧。
随着碎石从岩壁上滑落,少年停下来前进的步伐。
「呼呼、呼呼......!」
伴随着粗犷的呼吸声,道路前方俩旁的石壁裂缝里陆陆续续钻出来5个面貌凶恶的哥布林,俩只拿着弓,三只拿着剑和盾。少年不由得开始了与自己内心的对抗。
......
看来我天生运气就很不好啊。
首先是狼,然后再是哥布林。
普通的野生动物我都需要那么费力地打倒,况且还是一只。
面对眼前这使用武器的哥布林,经过大脑缜密的计算之后......胜算是——0%。
「好汉不吃眼前亏!」
准备逃跑的同时,少年还不紧不慢地向前方的五个哥布林吐了吐舌头,然后顺便拍了拍屁股。
就在这时,一支箭径直插在了少年的脚旁。
然后,他就一脸惊恐地以每小时八十迈的速度向反方向冲刺。
「砰——」
那是只要听见了都会觉得痛的声音。
随着痛楚和眩晕的感觉袭来,少年撞在了石壁上。
鲜红的热物流淌了出来,将前端的发丝浸湿。
......是要到此为止了么?
我是不是眼神不太好啊,怎么会撞在石壁上呢?
五只哥布林见状一阵唏嘘,也许是在嘲笑倒在地上的少年也说不定,然后向他走了过去。
真是够了,什么圣剑,什么魔法,什么最后的皇帝,什么人类的未来,都与我无关了。到头来还是以一副落魄凡人的姿态死去,如果当初没有进入密斯费提就好了......
少年开始从心底里后悔当初进入密斯费提的事情。
如果没有进去避难,自己或许还能死的有些价值。
也不至于3000年来毫无作为,只是毫无意义的空度时光。
他开始回忆和反省这些年来到底做了什么。
经历过的事物就如同走马灯般在脑中放映着。
时光再多么久远,在人脑中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既然这样,那最后就死的像样一点吧。」
少年单手撑地,吃力地站了起来。
他用右手从背后的皮制剑套中抽出那把被铁锈覆盖的圣剑-修萨优。
但是少年的处境没有丝毫改变,无论是从物理意义上还是某种意义上来说。
与之前不同的是,可以清晰地从他那碧蓝的瞳孔中感觉到映射出的斗志。
这个少年,或许可以绝地反击!
「啊啊啊啊!疼疼疼,别打了......!」
经过0.8秒的战斗之后,少年被其中一只哥布林单手锤到了地面上。
......现在的我,是以跪坐在地面上的形式双手吃力地举着剑来抵挡攻击的。只是在单纯的被怪物所嘲笑罢了。本来想死得像样一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砰—砰—砰——!」
每一次金属碰撞发出响声,我纤细的手臂就如同快要断裂一般疼痛起来。人啊,就是这样一种到了生死关头才期望着生存的生物。
「无论是谁也好......请救救我吧!」
少年的内心如此期盼着并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声喊了出来。
脱力的手臂再也无法支撑下一次的锤击。
「砰——!」
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剑从少年的手中脱落。
他闭上了眼睛,等待寂静的降临。
不过,死的寂静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个少年。
一股异常寒冷的气息跟随空气弥漫到了他的肌肤上。
冷冷冷冷死了!死难道是这种感觉吗!?
「但是好痛!」
认为自己已经身在黄泉的少年意识到疼痛而缓缓睁开双眼。
虽然左眼的视觉因为流淌下来的血液而模糊不堪,但依然可以透过眼前五只被完全冻结的,痛殴过自己的哥布林看见它们身后的少女。
如果传说的女神真的存在的话,那一定就是我眼前的对象吧。
那种美貌完全不同于我在古都密斯费提以及之前的人类聚落里见到的人类的美,她有着一种超越人类的美。
随风摆动轻柔的银白色齐腰长发,给我一种天使般的印象。
从外表上来看,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吧。当然是生理的角度上......我实际可是活了3000多年的人类啊......
不会显得过于丰满,也不会太过不足的完美身体上,披着这个时代标准的魔法师斗篷,以及那让人只要见过一次就会过目不忘的黑色法师帽子。
「是你救了我吗?」
少年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问道。
随后便倒在了地面上。
少女只是眨了眨镶嵌在那张没有任何威严的娃娃脸上稀有的一双宝石般绿色和红色的异色瞳眼睛,向少年走了过去。
「啪嗒——哗啦——」
这是冻住哥布林的冰块碎裂的声音。
跟着音乐一起起舞的还有少女那优美的身姿和舞动的斗篷。
「真的是一点法师的样子都没有呢......」
少年不自觉地吐槽道,她只是将冰块逐一击碎,然后半蹲在少年身旁。
「哼!哥哥大人还真是弱呢,居然被几个哥布林欺负成这个样子!」
被哥布林群殴后的我现在的模样暂且不提。
在近处观察才发现,那白皙的肌肤和长长的耳朵、以及瞳孔的颜色。
毫无疑问是精灵啊,那为什么她会叫我哥哥呢?
该不会是专门狩猎男人的......我不敢继续往下想!
不过这个芳香,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少年心中有诸多疑问亟待解答,但只是躺在地下以仰望的形式观察着眼前的精灵族美少女。
「疼疼疼疼......!」
「请别用那种色色视线盯着人家看啦......」
我没有理会她的自言自语。
突然,手臂上强烈的刺痛感阵阵袭来,这个,糟糕!
然后这个精灵族的美少女趴在我的身边,露出不怀好意的贼笑,故意凑到我的耳边说:
「砰!好痛痛痛啊!」
「既然这样,那最后就死的像样一点吧?」
「疼疼疼!别打了?」
「无论是谁也好......请救救我吧?」
......我应该怎么开口?
故意营造成天使的形象,然后还要凑到我的耳边来说这些话吗!?
哇!而且一开始就在了,居然到最后的关头才出来救我!
我差点就死掉了诶!?
这个人绝对是!是魔鬼!
就连我也期待少年会如何开口耶!说笑的。
少年没有回答,故意闭上了眼睛。
身体上突然传来类似女孩子手掌的柔软触感。
「哥哥大人!?」
误以为他不省人事的精灵族少女对躺在地上的少年使用最低级的治愈魔法。
在这个阶级决定强度的世界里,最低级的治愈魔法,相对的就需要更多的时间,效果也不怎么显著......
过了很久。
已经到了太阳可以笔直照进山谷的时间。
少年缓缓睁开双眼,一边用不再疼痛的右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一边露出清爽的微笑向少女道谢:
「吾妹,我对你舍身救我一事感到感激涕零!」
蹲到双腿早已麻木不堪的少女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用双手擦拭着泪水,再将少年拉了起来。
「无事就好!哥哥大人,最喜欢了!」
少年还没有来得及在刺眼的阳光下欣赏那黑色帽子下可爱温柔的笑脸,就被少女紧紧抱住了。
柔软的触感让人无法抗拒,她的脸大概在我的胸膛那个位置。这个高度,150赫尔斯左右吗?
怀里的精灵族少女显得格外娇小。
以现在的处境来看,就算是我也显得有些害臊。
「那个,差不多该放开了吧?」
「是...!哥哥大人!」
在得知自己的无礼之后,她稚嫩的娃娃脸上泛起一层淡粉色的红晕。
经过一番交流之后得知她名叫艾丝特尔·G·埃维莉娜 (Estel·G·Evelina),是奉精灵之森里的伊芙霖都城冒险者公会里的法师协会会长的命令而来的,而她则是法师协会里的一员。
正当我惊讶为何语音能够互通时,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瞬间就明白了这好像是神给予的恩赐之一——精通这片大陆所有语言的能力。
说到底这个世界没有过度发展的根本性原因还是在于语音的流通性不好。
而在我对她说自己的姓名时,却被惊讶道是上古贵族的姓氏。
虽然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意思,现如今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吧。
至于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她也不明白,不过因此而得救的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别人。但当我问她为何要叫我哥哥的时候
「因为人家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啊!这个人一定是我的哥哥大人!」
被这么说了呢......真的是无可救药的兄控精灵!
但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对吧?倒不如说我很享受。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哥哥大人一定饿了吧?」
她这么说着,便从被斗篷盖住的小包裹里拿出一个青色的果子。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名为『苹果』的果子,可惜密斯费提没有这种树......时隔3000年,怀念的味道。真是让人感动到热泪盈眶!
「请慢慢享用哦~」
艾丝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背,不好!眼泪要飙出来了!
「吾妹,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是...!哥哥大人由我来守护!」
名为艾丝的娇小精灵少女和她的哥哥大人踏上了前往伊芙霖的道路。
那是位于洛斯基特山脉北部的一片充满幻想气息的森林——精灵之森内最大的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