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茗儿的视线向他移来之时,两人对视了一刻后,沉安便慌忙下意识的收回目光。
明明他此刻戴着易容面皮,心里却依旧害怕的慌乱无比,也许他根本就没想好怎么去面对夏茗儿。
他不敢看她温弱似水般的眸子,不敢看她如雪般的容颜,不敢看她脸上落寞的神情,哪怕他知道那是因为谁。
他为什么会害怕呢?
沉安心里其实知道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如今已经成为一个魔人,也许是他不再是曾经的天命之子,也许是他没有完成两人约定的诺言。
他只是一个弱到连自己命运都决定不了的人,连生存都要依靠别人,这样的他又该如何成为别人的依靠呢?
他不再意气风发,而少女依旧风华正茂,对他满怀憧憬。
他害怕再次辜负那份心意,害怕自己的人原因又一次伤害她,她明明是那么的纯洁无瑕。
如果此时与她相认,那他又是否有拼上一切的勇气呢?哪怕有又如何,他只是个第四境,他什么也改变不了,明知相认之后依旧还是新的离别,又为何非要自讨苦吃呢?
所以他不敢站出来,不敢再一次对她于以许诺。
无数复杂,混乱的情绪,构筑的少年那颗不安的心,他何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如此脆弱了?
也许只是因为有了一次失去,有了一次分别,他便开始害怕再次相遇。
水晶球依旧还未发光,沉安慌乱的催动体内的魔气,终于如愿以偿的让水晶球亮出了颜色。
“嗯,四种颜色,合格了。”
老者看着发出亮光的水晶球,一边对着沉安缓缓说道。
沉安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缓缓收回右手,视线不敢再一次偏过去。
“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安辰,一介散修。”
沉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尽可能的让自己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让人难以辨别。
老者听后,用纸笔认真将其记录好,随后对着沉安轻轻说道。
“可以了。”
沉安微微点头,他缓缓转过身子,心里的巨石也仿佛在这一瞬间落下了。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不甘和无力。
他依旧没办法改变什么。
就如六年前的那个冬天,他也是这能这般转身离开,什么也改变不了。
原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自己依旧还是那个只会站在雪地里,眼巴巴的看着娘亲的没用的小屁孩,永远渴望着别人能拉一把自己。
他自嘲一笑,随后缓缓朝着台下走去,每一步都落的很快,却又如同度日如年一般煎熬。
明明还是灼日当空,沉安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忽然变得无比灰暗。
他仿佛坠入了无尽深渊,不断的往下沉,往下沉,直到不能呼吸,直到世界都失去了光。
“等等!”
忽然一道轻盈的女声响起,沉安顿时愣在了原地,嘴巴不敢置信的微张着。
他迫切的想要转过身子,去寻找那份漆黑世界的唯一亮光,如同溺水的人渴望抓住岸上的手臂。
可理性又在心里对他咆哮着,让他不要回头,那不是自己现在可以寻求的。
他现在应该离她远远的,不然会把她一同拽进深渊里。
可他还是想要见她啊。
他想念她对自己发自内心的笑,想念她亲密无间的叫自己名字,想念她雪白的发,想念她恬静的身影。
他想再一次拥抱那个满世界都是自己的女孩。
恍惚间,沉安与台下的方山涧对视了一眼,他正满脸严肃无比的看着自己,仿佛在拼命的告诉他不能意气用事。
沉安对他笑了笑。
他真的好累,其实他一直都没有说,在魔都的每一天他都如同度日如年一般。
一月时间看似弹指而过,可他却仿佛煎熬了三十年。每一刻他都在想着要怎么回去,但他都只是默默憋在心里不愿意说。
他真的累了,他不想继续回到北域独自漂泊,回到那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承认自己从始至终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屁孩,所以他现在要回去了,哪怕永远长不大也好,哪怕结果一团糟也好,那些都无所谓了,他只想抱住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心心念念想着自己的人。
方山涧站在台下早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第一时间便下意识的散发出身体里恐怖的气息,吓的四周人一时都离他很远。
他本来都准备直接暴露身份将沉安强行带走,可他的手始终攥的死死,怎么也没有跨出那一步。
他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
而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之际,台上的沉安早已经缓缓转过身子。
见到这一幕后,方山涧死死攥紧的手慢慢松开,他默默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
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了,魔尊大人千算万算依旧算漏了呢。
他不由抬头看向天边,魔尊大人你看见了吗,你自以为掌控了一切,但你依旧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人心。
此时沉安已经转过身来,默默看向声音来源之处。
是你吧?茗儿,你还是认出我了吗?
夏茗儿早已不顾自己身着的一身繁琐厚重的凤袍,一路朝着沉安飞奔而来。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她便从远处来到了沉安的面前。
一阵香风吹过,夏茗儿看着早已经换作另一副面孔的沉安,只是默默注视着他的眼睛。
两人隔的好近,沉安能看见她那熟悉无比的绝美的小脸,她面色泛着红润,细长眼睫带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伴随着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殿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台上一旁的老者惊疑万分,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如此着急的样子。
“皇妹…你认识此人吗?”
夏尔同样满脸错愕的看着夏茗儿,他只觉得一阵不可思议,夏茗儿她竟然会离一个男人这么近,还是自己主动的?
“你叫什么名字?”
夏茗儿没有搭理旁人两人的询问,美眸依旧紧紧盯着沉安的眼睛,生怕他下一刻就会跑掉似的。
“安辰…”
沉安微微低下了脑袋,心中满是愧疚和思念,各种情绪混杂在他的心里。
“安辰……”夏茗儿嘴里轻念着,“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呢。”
她忽然对着沉安展颜一笑,刹那间仿佛天地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少女绝美的笑颜。
在场的无数人都看呆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仙女吗?
夏尔看着这一幕,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他一时只感到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不敢想象自己眼前的一幕。
夏茗儿她居然…对着一个陌生男人笑了?
方山涧默默的看着台上的两人,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一些,什么嘛,原来家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媳妇等着呢,怪不得天天想着回去。
沉安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倩影,嘴里半会说不出话来,眼角隐隐有些湿润。
夏茗儿如同他灰暗世界里忽然射入的一道光亮,向不断沉溺的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真的来找自己了。
沉安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戳中了一般,再也冷不下来。
夏茗儿依旧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她轻轻牵起沉安的手,对着一旁的皇族族老说道。
“我要他当我的近卫。”
她神色淡然,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究竟说出了什么令人万分震惊的话语。
既然你不愿意公布身份,那我便顺从你。
我不在乎过程,不在乎原因,不在乎目的。
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有没有回到我的身边。
那名族老一时愣在的原地,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话语。
“啊……这?”
“殿下…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老者一时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殿下的近卫???皇上都不一定能和殿下这般亲近吧????
这种事情真是他能决定的?
“怎么?不行吗?”
夏茗儿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冷,阴沉的视线默默注视着这名族老。
为什么敢质疑她?为什么不让她和沉安待在一起?为什么搞不清楚自己的地位?
老者一时吓得浑身直冒冷汗,要知道夏茗儿在皇宫里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足为过了。
“没…没有的意思,殿下想做什么,这当然是殿下的自由。”
老者颤颤巍巍的向夏茗儿屈身行礼,他深知夏茗儿的脾气,这要是惹恼了她,恐怕自己一家老小都别想着好过。
沉安默默看着身边之人的侧脸,夏茗儿的手比想象中的还要软,沉安握在手里仿佛没有骨头似的。
沉安觉得她变化好大,跟自己印象里的夏茗儿有些不一样。面前的夏茗儿神情冷的有些过分,连他都有些害怕。
夏茗儿的小手忽然攥紧,她的力气很大,或许是修行之后的原因,沉安发现自己只能被她这般拉着,动弹不得。
随后他就这般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被夏茗儿硬生生的拉走了,甚至连个理由都没有,如同强抢一般的拉走了。
夏尔看着已经走远的夏茗儿,他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世界在刚刚夏茗儿主动牵起沉安的手就已经彻底崩塌了。
“那人就是落国的九公主?原来这么漂亮吗……”
“没错……简直和仙女一样。”
“那个忽然被她带走的男的是谁?他们两人认识吗?”
“不清楚,好像也是比武大会的参赛者来着?”
“……”
台下的众人一时议论纷纷,方山涧默默站在人群之中,不顾旁边的闲杂声音,随后长舒了一口气。
“这下完蛋咯,回去起码得掉层皮。”
他嘴里随意的说着,随后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黑色传音石。
“喂,是灵灵吗?”
“是有急事,魔都刚刚忽然传来急讯,说是有大波魔物在闹事,现在魔都人手有些不足紫鱼让你赶紧回去。”
“没事,沉安这边有我看着呢。”
“哎,不要多问,你照办就是了,出啥事了我负责。”
说完方山涧便切断了传音石的联系,默默收了起来。随后悠悠的拿出了他的折扇,一边扇着,一边离开了人群,似乎从未来过。
远在皇城中游玩的辰灵灵看着手中没有反应的传讯石,不由撇了撇小嘴。
“真是任性的家伙。”
作为多年的搭档,她又怎会不知道方山涧在想些什么呢?